Rhythms Monthly 經典 No.313_Aug-24 (Digital)

杜威(John Dewey)是二十世紀美國偉大 的教育家，也是實用主義哲學家。他認 為「生活即教育，教育即生活」，教育 離不開生活，生活也離不開教育，兩者 可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開 不了誰。 從實用主義的立場，杜威認為：知 識與思考都只是工具，結果才是價值所 在。換句話說，知識和想法的價值在於 使用結果的有效性。 所以，想法會將狀況做知識性的重構，與未來的行動產生關聯。因此，人類的知識與邏輯都是解決問題的假設，也因為只是假設，所以會被取代或替 換。這就是人類知識能夠不斷升級和更 新的原因。 杜威把實驗性方法應用於「價值判 斷」。當我們說某個東西或行為是有價 值的、是受人喜愛的、是符合期待的、是讓人滿意的，這些「價值判斷」的說 法也是一種預測。 因此他認為：價值判斷的正確性， 必須通過實驗來檢視能否獲得預期的結 果。例如，原本認為「施捨是好事」的價值判斷，實踐後造成對方無心工作的 結果，反而變成了錯誤。所以在判斷事情的對錯時，也必須考量實際效果。杜威認為：哲學家應該對照事情的結果，反覆思量社會認可的各種價值或理 想，同時也有責任去解決過程中所產生的抗爭，並提示新的可能性。 杜威哲學的宗旨是通過改造人，進而改善社會。他把這個觀念應用在教育 上，認為教育並非老師單方面的施教，也是一種需要學生「從中學習」的實踐 形態。「學校是小型社會」，上課時要 「學習如何解決問題」。 生活就在一連串的解決問題中度過。從清晨眼睛一睜開，一連串等待解決的問題迎面而來，有些已經成為常態了，不覺得是問題，就按往昔的習慣做就好；但有些事情挑戰就要開始了，必須面臨選擇和應對。選擇正確了，解決問題的方法也適當妥善，結果是一天又安 全過關了。 如果碰到棘手難解的問題，就會開始思考解決的方法，不論運用自己已知的經驗知識，或向別人請教的經驗知識，都是教育學習的過程。 生活就必須學習，不學習就無法過與 時俱進的生活。教育和生活密不可分。 所以一個開放進步的社會，必須重視多元的學習和實用的教育；實用的教育落 後了，社會也必然落後，跟隨而來的，必然沉淪於貧窮的困頓之中，生命顯得 枯萎，思想變得空洞與乏味。 曾經有機緣走進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顧名思義，該州除了首府西昌市之 外，涼山山區的許多縣都是彝族群居的 地方。論山水，都是風水寶地；論景色，綠水青山，層巒疊翠，早霧晚霞，如詩似畫；論氣候，溫度宜人，雨水豐沛，無乾旱之憂，有蘊潤之怡；論空氣，鮮明 如洗，無工業之汙染，有草木之芬芳；論歷史，上溯數千年，曾盛極一時；論文化，傳統文物，聲名赫赫，更有別具一 格的彝語與悠久的傳統象形文字。但彝山 給人的印象就是貧窮、就是落後、就是保守、就是封閉。 探討這些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思想 固化了，傳統的種姓制度和階級觀念還隱 隱作祟。 彝族還保持著傳統的巫術信仰，這種較 為原始的信仰是他們民族凝聚的臍帶，這條臍帶到現在還發揮了造血運氧的功能，所有的傳統觀念也用這條臍帶發揮緊繫的 作用。 彝族思想固化並不代表他們沒有思想，只是太過囿於固有的傳統思想和生活習 慣，能鬆動它就可以看到開放和進步，但 我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因為千百年來他們還能簡樸地安養生息，生活環境雖 然簡陋，至少還能與青山共伴，和綠水為伍，雞鳴牆頭上，清晨好叫天，沒有塵囂之煩躁，也沒有爭名奪利之煩惱，但貧窮 和醫療資源匱乏，終究還是他們的隱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要解決貧窮、改變醫療衛生，遏阻傳染疾病的蔓延，教育和醫療的改善是唯一的出路。 訪問了一些彝族的貧窮人家，他們好客如昔，只是語言不通，他們講的彝語有如天籟，但未經翻譯，我們難以聽懂，可見 他們和外界接觸少，甚或老死不相往來， 思想和觀念當然日漸固化。 他們不承認孩子接受教育對翻轉未來 人生的重要性，孩子也以學漢語很困難為由，在父母親的忽視下少有上學的意願。 何況彝族偏區學校少，校舍老舊簡陋，優秀的老師不願意前往任教，交通不便，教學素質差，更給了家長不願意送孩子到 學校接受教育的藉口。對於這種惡性循環的現象，當地官員無奈地說：涼山彝區所以進步緩慢，迄今仍然處於貧困線，一句 話，那就是「一步千年」，也就是說，要 他們向前跨進一步，哪怕是小小的一小 步，都需要花上千年的時間。也因為他們 固守千百年來的文化、信仰和生活方式， 儼然成為彝族傳統文化的「活化石」。 面對已經固化了的文化傳統、思想觀念 和生活方式，想翻轉他們的命運，為他們找出一條活路，有人形容這無異是在「水泥地上撒播種子」，永遠不會長出稻苗來，最後必然落個徒勞無功，敗興而歸。這是一種極度悲觀的想法。世界上沒 有改變不了的事，只有不願意改變的人。 古代希臘哲學家阿基米德曾經說過：「只要給我一個支撐點，我就可以移動整個地 球。」證嚴上人也說：「天底下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要想 在水泥地上播種，當然要先敲碎固化的水泥，水泥碎塊移除了，肥沃的土壤就出 現了，播種就不再是難事了。 實用主義創始人詹姆斯(William James) 認為：要使某種概念簡明易懂，只要把 焦點放在「實際效果」上即可。例如想了解「硬」的概念，抓一抓、敲一敲就 會知道。這種詹姆斯認為的「實際效果」也包含情緒反應，他把「因自己信 以為真所得到的諸種結果」都視為實際 效果。 詹姆斯認為：因為相信某個觀念而得 到的各種結果，是判斷觀念正確與否的 基準。所以，如果有人相信手戴佛珠，工作就會順利，後來他的工作確實進行 得很順利的話，這個「戴佛珠會帶來工作順利」的命題，對當事人來說，就不 是錯覺，而應判定為「真」。 依實用主義的觀點，「價值判斷」來自「實際效果」。所以詹姆斯才會主 張宗教觀念若明顯對具體生活有價值，產生撫慰、穩定和正向能量的效果，那麼該宗教在「特定情境」下，便應視為「真」。我們不能說有宗教信仰的人是錯覺或迷信，因為他們確實得到實際的 效果。 也就是說，實用就是價值。所謂的 實用，不僅限於物質，也包含精神、心 理、情緒和這些感覺所產生的境界，所以詹姆斯才會肯定宗教信仰的價值。實用主義者認為，一種有形的事物或無形的觀念，只要對相信的人「有益 處」、「有效用」，能滿足當事人的信 心，那就是正確的。 行為所產生的結果是好的，對自己、對別人、對社會、對群體、對世界、對眾生是有利的，這種行為就是「真 理」，這也印證了證嚴上人所說的「對 的事情，做就對了」的精神理念。 涼山彝區貧窮的癥結，就在於他們固 守千百年來的文化傳統。他們不願，也 不敢勇於面對現實，突破傳統。故步自 封的保守觀念，讓他們不敢嘗試新的理 念和作為。自我封閉的社會，只會自欺…

前幾天偶然發現癲癇醫學界名人和田 教授(Juhn Wada,1924-2023)在國際抗癲癇 組織 (International League Against Epilepsy, ILAE)的訃聞，不覺想起幾十年前這位老 前輩在夏威夷國際抗癲癇組織開會時， 與我分享一些發人深省的智慧。 記得這是在我一九八八年回國前幾 年，當時ILAE想要籌組一個環太平洋 (Pacific Rim)分會，所以邀集包括台灣在內的環太平洋幾個亞洲國家以及美國、 加拿大的癲癇學會領導者一起開會。而主持人用心良苦地邀請加拿大的和田教 授與美國的我，因為我倆都是來自環太平洋的亞洲人背景，希望整個會議可以 更和諧。雖然這次的開會因為中國代表反對台灣加入，最後大家不歡而散，這 個環太平洋分會也始終沒有成立，但我卻因為這機緣與和田教授有過深談，而 實現了回台的心願。 和田教授早年在日本時就發現在單 側內頸動脈注射短效的鎮靜劑巴比妥 (barbiturate)，可以幫忙決定病人大腦語言區座落於左側或右側大腦；後來他到加拿大蒙特婁神經中心(Montreal Neurological Institute)投靠癲癇外科手術先鋒潘菲爾德醫師(Dr. Wilder Penfield)的癲癇團隊，就以這方面的經驗，幫忙癲癇手術前非常重要的評估病人語言中心的部位，以決定用外科手術切除該癲癇病人腦部異常放電部位，是否會影響病人術後的語言功能，而這種檢查，醫學界都以他的姓為名，稱之「和田氏檢查」(Wada Test)。迄今，許多國家仍將這種檢查視為癲癇外科手術前必做，以避免因為癲癇手 術導致病人失語症；後來這檢查也推廣 為研究記憶中心座落於左側或右側大腦 的方法。 在夏威夷那兩天的會議裡，因為彼 此文化的接近，他與我談了不少話。他 告訴我他剛從日本到加拿大時，觀察到 蒙特婁的居民在路上看到病人癲癇發作 時，都非常鎮定地幫忙，讓病人躺平，頭轉向側方以防嗆到口水，並清除周圍 尖銳危險物品以避免病人碰傷。同時，在病人發作過後，也都會主動安慰，陪 伴他們直到完全清醒，必要時還會設法 護送病人到醫院就醫。這與他當時在日 本所看到的慌張、鄙視、避之唯恐不及 大相徑庭。 他說，他最初以為加拿大人都遠比 日本人了解癲癇，但等到他後來由蒙特 婁搬到溫哥華時，發現溫哥華的人看到 癲癇發作時的慌亂與歧視也與日本人一 樣，這時他才發現，潘菲爾德醫師平時 除了看病、開刀以外，非常注重社會大 眾對癲癇的了解，以及消除對癲癇病的 誤解與歧視。看到他四處去演講，提升 社會對癲癇的了解，和田教授也因此在溫哥華決定走出象牙塔，深入社區，從事大 眾教育。 「當你能夠感受到社會因為自己個人的 努力而改變時，那種滿足是無價的。」我 到今天還記得他說這話時的神情，他那真 誠的話語是我終生難忘的。 他又說，在不同的文化衝擊下，自然而 然地會學到許多過去沒有機會學到的經驗 或想法。接著，他也問我對將來的生涯規畫，我告訴他我已經在美國二十幾年，最近幾年常會想回台灣做些事，他也與我分享許多他當初到加拿大時所遭遇不同文化 的衝擊，以及後來由蒙特婁到溫哥華的發 展。他說他也想過回日本做事，但只是還 沒有碰到適當的機會。 還記得我們在分手前，在夏威夷的鑽石 頭山(Diamond Head)前拍照留念，他教我把 雙手的大拇指與小指伸直，其他三指頭握 拳的方式搖擺，表示“hang loose”(放輕 鬆，夏威夷人稱之shaka sign)。 他說，我們要學夏威夷人這種快樂天性，工作固然重要，但是生活輕鬆快樂 也是人生重要的一課。我非常珍惜這張照片，但如今，經過由美返台、又搬了好幾 次家，這張照片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了。但那時蔚藍海岸陪著我們兩人的shaka sign，仍常在我心……。 不覺想到，如果我有幸再見到和田教授，我一定要與他分享我在慈濟醫學院開 過一門課「疾病誤解與社會偏見」，介紹幾個在台灣社會受到誤解，使病人遭受歧視的疾病。每種疾病我都會邀請照顧這種 疾病的專家醫師，以一個鐘頭介紹疾病的症狀、診斷與治療，之後另一個鐘頭由病 人現身說法，與學生分享他們因為疾病，在台灣社會遭遇到的困難。 我也要與和田教授分享一位同學的課 後感言。他說，他從小就因為自己的父親 有癲癇而感到自卑，有一天下課後走在路上，發現很多人圍著看熱鬧，他好奇地鑽進人群，結果一看是自己的父親癲癇發作，倒在地上抽搐不停，他當場掉頭就跑，深怕被人認出他是這病人的孩子。他在課後寫出，聽了我這堂介紹癲癇的心得，才知道這種病是可以治療的，而病人的現身說法使他了解，得到這種病並不是可恥的。這位學生說，他實在很後悔當 年對父親的這種態度，並說將來醫學院畢 業後行醫時，他一定要雇用癲癇病人，因為他們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可以與正常人一樣地工作。 人生裡許多機緣真的是無法預期，同一句話在不同時候對你會有截然不同的效 應，而對正徘徊於人生十字路口的人，一 句話可以點醒夢中人，真是奇妙的機緣。英文有個字serendipity，很難找到中文 對應的單字。Google說，它混合了「意外 發現有價值事物的能力」、「具有這樣幸 運傾向」、「具備這樣的追尋能力」的 意涵。我發現法國細菌學家巴斯德(Louis Pasteur)有一句話最傳神：「機會只眷顧有 準備的心」(Chance favors only the prepared mind)。 我非常感激和田教授在我正在思考「田園將蕪胡不歸」時，給了我及時的推力，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機緣」吧！…

台中市南區，國光路與興大路熱鬧街區間的國光國小裡，兩個五年級學童倚在三樓教室外的女兒牆前，對著校內一棵約五公尺高的楓香樹比畫，那樹幹分岔處已半枯，一個工整、約五公分直徑的正圓形樹洞格外清晰，「洞主」雖不見蹤跡，身分卻昭然若揭： 「一月中我就看到有五色鳥站在枯幹上打洞。」像搶答，其中一位廖同學率先說道，再推推身邊的黃同學，示意換你：「另一隻五色鳥站在後方枝條叫，兩隻鳥會換班、交替打洞，最後頭都探進去了。」黃同學接話毫不含糊。「但這幾週沒有看到牠們，」軟軟的童音有些惆悵：「還是有聽到『郭郭郭』的叫聲，不知道牠們是不是去找別的樹木打洞了。」 有三棟建築及一座禮堂的國光國小校地不大，鬧區包圍下，出了校門就是省道。校舍間綠樹疊加、並營造灌叢、水田、生態池等綠意，喧囂中讓人靜心。 「我們學校是連續綠帶間的小綠帶。」國光國小五年級導師，同時也是台灣野鳥協會理事的吳志典點開Google Map，以國光國小為中心，以西是中興大學的大綠帶，並延伸行道樹綠園道，東邊則有東峰國中、大智公園、旱溪旁的河濱公園，「居中的國光國小，是野生動物的跳島。」他語氣流露欣慰。 台灣特有的五色小精靈 楓香、欒樹、小葉欖仁、樟樹、榕樹、大葉桃花心木等大型喬木鬱鬱森森，長到三、四層樓高，擋住咫尺外的噪音與空汙，校園內童聲與鳥鳴交錯，「我們種樹時就決定減少修樹，也設計種樹區在颱風過境時，往建築物的反向斷折、傾倒，不做太多人為除草與清掃落葉，樹木營養夠，就愈長愈好。」在國光任教已二十四年的吳志典解釋，說話間，有黑冠麻鷺跳上枝頭。 隨著大樹長成，郊外搬進都市的鳥類偶要歇腳，可能就停在國光。校內鳥類相多元，從小型鳥白頭翁、綠繡眼，到猛禽鳳頭蒼鷹、領角鴞，稀有鳥八色鳥、黃眉黃鶲都利用過校園棲地；候鳥過境時，天空不時掠過往霧峰去的灰面鵟鷹。 「過去常聽到五色鳥的聲音，不過，打洞築巢還是第一次被學生觀察到。」五月時序，楓香樹上的巢洞悄然，翻開學生的校園鳥類生態探索日記，稚嫩筆跡記錄幾週前看到五色鳥的時間、地點、打洞的行為與鳴叫聲。吳志典拍拍孩子肩膀，溫柔提醒下課要繼續聽聲辨位，找尋五色鳥的校園行蹤，並留意眼下是繁殖期，在適度的距離外觀察，懂得不打擾的溫柔。 顧名思義，五色鳥的羽色是五種色調。黑眉、眼前與前後頸有紅斑，額與上喉部為金黃色，下喉與頸側則是藍色，還有最大面積的翠綠羽色，讓牠們這種偏愛森林與大樹的鳥兒，在樹林間穿梭、覓食時像極了一片葉子，保護色拉滿。 「不過，『五色鳥』是很籠統的稱呼。」台師大生科院特聘教授李壽先打開康乃爾大學的世界鳥類資料庫(Birds of the World)，輸入擬啄木屬(Psilopogon)單字，網頁一打開，成排頭部色彩斑斕的綠鳥眼花撩亂地出現在螢幕上，數一數共三十三種。 李壽先直言，早年台灣五色鳥被視為分布於亞洲南部的黑眉擬啄木五個亞種之一，一九九九年時，在美國自然史博物館從事博士後研究的他打開標本抽屜，「一眼望去，台灣『五色鳥』在羽色分布明顯與其他地方採集到的標本不同。」回台後李壽先以此為主題，用分子生物技術分析各亞種遺傳物質，於二○○八年發表研究成果，確立台灣族群為特有種，同年也被中華鳥會正名，躋身台灣第十七名特有種鳥類，俗稱仍為五色鳥，也叫台灣擬啄木。 從森林邊緣飛入城市綠帶 擬啄木屬的鳥多以鮮綠色的亮眼外型吸睛，而頭頸的色彩分布與斑紋則各自鬥豔。牠們的形態特徵包括頭大喙重、身軀短胖如小棒鎚、飛行距離短，多棲息於樹林森林。不過，與同為一級洞巢者的啄木鳥不同處在於，雖然都會啄洞用以繁殖夜棲，但擬啄木屬的鳥多以果實為主食，跟我們叫樹醫生的啄木鳥會啄出樹皮內昆蟲下肚的習性相異。 一級洞巢者在生態界並不多。即使在以生物多樣性著稱的台灣，原生種的一級洞巢者也僅有五色鳥、小啄木、大赤啄木與綠啄木。大赤啄木與綠啄木都不易見，而小啄木多住在森林深處。一級洞巢者在生態界的位階，就像努力找合適木材打洞做窩的工班，除自用外，舊巢也會成為二級洞巢者如山麻雀、領角鴞等鳥種需要樹洞時的選擇。當然，昆蟲、樹蛙、飛鼠、松鼠等動物想使用巢洞時也不會客氣。 不過，五色鳥一開始並不是都市人常見的鳥種。 台北市野鳥學會資深解說員丁昶升曾為文指出，台北盆地雖有山林環繞，但許多過去活動在低海拔山區的鳥種，分批進入台北也不過是這三十年間的事。在九○年代前，僅在植物園記錄到五色鳥；九○年代後，幾個大綠地如台大校園、二二八和平公園、大安森林公園、中正紀念堂、國父紀念館，陸續進駐穩定的繁殖族群。到了二○○三年後，較小型的都市公園如華山文創園區、景美公園等綠地，甚至行道樹間，才漸漸可觀察到零星的五色鳥巢洞。 吳志典也比較任教過的兩個城市，九○年代末在基隆百福社區實習時，他曾在群山環繞的校園與公園間帶學生觀察五色鳥；但二十一世紀初剛到台中任教時，即使在中興大學校內都沒見過五色鳥，近年才愈來愈常見。成功大學生科所教授李亞夫研究團隊曾在二○○七年針對台南市區做都市棲地的鳥類相調查，發現五十四個台南都市公園中，五色鳥僅出現在一個公園內──這個公園的主要特色是樹冠茂密且樹種最多，也是枯木留存率高的樹林型公園。 「樹冠茂密、樹種多、枯木/枯幹留存率高」，三組環境關鍵字，五色鳥所需的棲地條件，以及為什麼牠們飛入當代的都市綠帶，答案呼之欲出。 愛現又懂樹的花和尚 「我第一次看到五色鳥，是大學時代上課時，在陽明山看到這漂亮的小鳥。」農業部林業試驗所研究員葛兆年回憶。 當葛兆年進入林試所服務時，鄰近植物園的環境，是從事鳥類多樣性與保育研究者極佳的研究場域，也促成她與五色鳥再次相逢。「雖然我們都稱森林型鳥類，但有喜愛森林內部的，也有比較偏好森林外部活動的鳥，五色鳥就是偏外部的鳥。」葛兆年露出微笑：「跟牠們喜歡鳴叫應該很有關係。」 一身翠綠如葉片的五色鳥，有天然隱蔽色，偏偏有愛現的個性。最常出現的鳴叫聲是「扣－扣－扣－扣」的連音，如急敲木魚，引人駐足注目，一眼望去卻是滿頭亮彩，也因此被台灣人暱稱為花和尚(羅馬拼音：hue-á huê-siūnn)。 葛兆年指出，五色鳥的鳴叫看天候，也看季節。晴天比陰天容易鳴叫，夏天比冬天早起鳴叫，「鳥兒靠聲音傳遞訊息，聲音穿透的難易度，跟牠們是否鳴叫也有關係。」鳥類鳴唱極耗能量，並不是無聊沒事愛講話，若無法傳出去達到溝通效果，也會減少鳴唱頻度。 李亞夫曾在墾丁恆春熱帶植物園觀察五色鳥，發現五色鳥喜歡待在森林區「視野開闊點、面外的」外圍疏林，而非內部密林。選來停棲鳴唱的樹，多是環境中高於周圍的樹木，而牠們就站在突出的枯枝或枝葉稀疏的樹梢上，扣扣叫喚。李亞夫與五色鳥的緣分也起於五色鳥愛鳴唱的不甘寂寞，「二○○一年時，我正在墾丁研究蝙蝠，白天是補眠的時間，但天色一亮就會被一種鳥的叫聲吵到不能睡。」尋聲找去，樹冠層間找到這擾人清夢的可愛禍首。 除了停棲鳴唱的樹木要高，便於傳聲；以食果(超過九成)為主要食性的五色鳥，也非常依賴環境中不同時節會結果的樹。李亞夫研究團隊在恆春熱帶植物園調查發現，五色鳥會取食核果、榕果、漿果、蒴果與蓇葖果等果實，樹種多元性是重要的生存條件，而牠們也傳播種子以回報。不過，繁殖期間，親鳥會捕捉昆蟲育雛，為雛鳥補充發育所需的蛋白質，螳螂、蚱蜢、螽斯、蟋蟀、金龜子、蟬等昆蟲都是好食材──這是五色鳥一年中難得帶肉回家的日子。 樹冠高、樹種多，滿足鳴唱與覓食的需求，而繁殖時用以打洞的樹木則以有形成枯幹的老樹為主。葛兆年檢查植物園中五色鳥的巢樹發現，五色鳥開始打洞的部位通常是一棵老樹腐朽度最高的地方──即使外觀難以辨識。有趣的是，「啄洞工程一開始是公鳥發動，過程中呼喚母鳥過來視察，如果母鳥滿意就會配對成功，母鳥也會加入幫忙啄洞的行列。」發動求偶的季節常是初春，啄洞時間從數週到一個月，成對的五色鳥會往樹芯處啄入十公分，再垂直向下啄三十公分左右，挖出一個袋型後，育嬰室就完成了。 總的來說，大樹上留有腐朽部分、要有會結果的樹、環境要有豐富昆蟲，愛現的五色鳥懂樹也會用樹，「樹林多樣性夠才足以支撐牠們棲息與養小鳥。」李亞夫說。 城市窗殺防治大使 在葛兆年的研究中，五色鳥的性別分工大致平均。合作「成家」後，一次產卵約三到四顆，日間孵蛋的主要是公鳥，母鳥輪值夜晚；破卵後，公鳥負責大部分出外找食物的工作，母鳥則以體溫保護還沒長出羽毛的雛鳥，並清理巢室。若無意外，雛鳥可在一個月後跳離封閉的巢室，打開眼界、開展鳥生。 「不過，五色鳥卻是全台最容易撞窗而死的鳥。」台大生態學與演化生物學研究所碩士生謝季恆無奈道。「野鳥撞玻璃回報」臉書社團統計二○一二年收集迄今約四千筆的撞窗野鳥資料中，五色鳥回報數量已達九百隻，相當於五隻撞窗鳥中就有一隻五色鳥，「我認為這跟牠們的飛行習慣與城市提供的棲地環境特徵密切相關。」她說。 喜歡森林型棲地的五色鳥進入城市的誘因，與在城市中發展穩定族群的機會，來自於城市人對綠化環境愈來愈重視，所以大樹與老樹不再僅限森林獨有；與此同時，當代建築偏好大片的光潔玻璃窗，讓人身在室內，便可享受望出去的心曠神怡。然而，若既有大樹，又有玻璃，兩相映照「便成為擊殺五色鳥的套組。」謝季恆直言。 謝季恆暱稱五色鳥為「綠色小砲彈」。飛行距離短的五色鳥，是以直線點到點的方式衝刺飛行；而台灣都市綠化最常見的榕樹與樟樹又是牠們覓食與打洞愛用的樹種，當牠們誤認映上玻璃窗的大樹是另一片廣闊好環境，窗殺陷阱於焉完美形成。 同時收到多隻五色鳥「共死」的回報案例，於謝季恆並不罕見，「牠們可能剛好在一棵榕樹聚集覓食，離開時往鄰近『窗上的榕樹』直線飛去，吃完飯『碰碰碰』就一起上路了。」說巧並不巧，台北鳥會的總幹事陳仕泓提及，就在去年十二月，連續三天從捷運動物園站送來十多隻撞窗的五色鳥救傷，「牠們從近山的貓空擴散出來，第一站就要穿過映照出森林及高大行道樹的動物園站玻璃站體啊。」台北鳥會即發公文給北捷，今年三月，捷運動物園站完成了鳥撞防治窗貼。 謝季恆擔憂道，在五色鳥撞窗案例的研究過程中，她感覺五色鳥的體型似乎逐年變小，「四年前開始進行研究時，一樣良好的體態，收到的五色鳥多會超出一百克，但近一年來，台北地區收到的五色鳥以六十到八十克更常見。」鳥類窗殺死亡率與撞擊速度和力道有關，通常率先淘汰群體中最強壯的菁英，五色鳥的城市進駐記並不輕鬆，吹起綠建築風氣的台灣，能多留善意給也愛樹林的鳥兒？ 此外，每逢繁殖季，幾個「著名公園」的五色鳥巢洞外，常是一顆人頭配置一顆攝影大砲，密密麻麻對準巢洞動靜，咔咔捕捉親鳥餵食畫面。葛兆年坦言，育雛期的親鳥日間每小時約需餵食雛鳥三次，「當人太靠近、密集，會壓迫親鳥，牠會觀望、延遲回巢時間，也減少雛鳥成長需要吸收的營養。」 從破殼後的一個月，五色鳥小朋友在巢室內只能縮翅，第一次展翅試飛就是跳出巢洞的那一刻，為了活命打開翅膀，失敗落地的機率不小；人為干擾除了造成親鳥教飛的壓迫，也常有不肖分子伺機撿走落地雛鳥販賣或私養。李亞夫直言，若體惜五色鳥城市居大不易，讓出空間，避免高密度聚集觀賞，少一點「多我一個不算多」的辯解，飛不遠的牠們也許反倒真能在生活周遭找到適合的棲地，定居相伴。 讓韌性林進入都會公園 從二十年前展開五色鳥研究，葛兆年指出，都市綠化固然是五色鳥離林入城的原因，但城市的樹木常要修剪枯枝枯幹，草皮也偏好整齊光禿，「獨個兒長好的孤木是人類喜好，卻不符合更多生物的生存需求。」她曾比較陽明山與植物園的五色鳥育雛成功比例，發現山區五色鳥若育雛失敗，多是被蛇類抄家；但植物園的五色鳥雛鳥，卻常是因為親鳥帶回的昆蟲量不夠，導致營養不良而夭折。 那麼，要怎麼讓昆蟲量多起來呢？從森林飛進城市公園的五色鳥，也許也傳遞人類對都市綠空間更深切的思考──我們眼見的綠意盎然，卻不是更多生物足以維生的綠。 四年前，林試所發起「韌性都市林實作計畫」，以新北市中和區占地約十一公頃的四號公園為示範區，徵召周邊社區志工，在都市公園單調的喬木與草皮間，「適地適木」種下原生種的灌叢與地被植物；在它們適應、長大、茁壯的時間裡，志工也認真上課，跟著林試所專家學習養護知識，肩負巡邏與講解的重責，一併成長。 「人造公園往往只有草皮與樹木兩層生態，複層林的概念是在『中間』營造灌叢，讓棲地結構更立體。」已退休的林試所副研究員馬復京現為韌性林志工隊社團顧問，他說，有蜜源、有隱蔽處，昆蟲就會來，昆蟲來了，小鳥就會來，小鳥來了，猛禽也會跟著來，生態網絡更密實，生態系從而正向循環。 馬復京指著四號公園內的灌叢和草本植物，欣慰翻轉都市人對「公園要乾淨」的執念，「我們減少除草、修樹的干擾，讓植物有時間長好根系、活化土壤，棲地健康多元了，就有愈多物種利用這些新的生態島嶼。」 水泥叢林曾是工業化社會成功與效率的表彰，然而，人類最有心理幸福感的瞬間，也許仍是我們離自然更親近的那一刻。韌性林計畫將森林帶進五色鳥飛入的城市公園，而和諧共生，還需要更多城市居民的覺醒、愛護這分活絡與多樣性。說話行進間，馬復京發現一棵半枯的櫸木間多出了個樹洞，一隻五色鳥好奇探出頭來，彷彿呼應這分信念。…

步出基隆火車站後，即刻被眼前一座醒目的藍色鐵皮長廊所吸引，這座跨越車站四十多歲的「中山陸橋」，曾是侯孝賢《千禧曼波》電影的拍攝場景，也是基隆通勤族每天早出、晚歸的必經之路。 年過六十，中年返鄉回到基隆的咖啡館老闆Gordon告訴我們，中山橋的前身為一九三○年(昭和五年)所建的「高砂橋」，於一九七七年時改建竣工，就是現在的中山橋。以前這座橋的兩旁都是攤販，有賣皮帶、殺蛇、各類小吃攤位，「小時候總是期待等母親做完生意、採買完菜後一同搭乘三輪車，行經陸橋時的返家路程，那種愉悅的暢快感，每次想起來仍是記憶猶新，」Gordon感性地說。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而言，基隆火車站周遭的風景受到時代的催促，正在不停地轉變，他和許多人一樣擔心橋被拆掉，「沒了這座橋，幾乎是抹滅掉了兒時生活的點滴，家園的輪廓也逐漸變得模糊。」 二○一八年基隆市政府曾公告「中山陸橋因年久失修不堪使用的情況下，計畫在農曆新年後將陸橋拆除。」消息發布之後，湧入大批民眾前來拍照，象徵性地和中山陸橋做最後道別。所幸，幾年過去了，在多雨的基隆，有著湛藍色雨遮的中山陸橋，持續成為基隆最樸實無華的風景。 「台灣頭」的歷史地標 山多平地少的基隆，許多的房舍都會順著山勢而建造，同時基隆也是軍事設施(砲台、防空洞)密度最高的城市，至今仍有隱蔽的歷史建築，連當地人都不見得知道。 港西街的國門廣場上，幾隻黑鳶從容地在人們頭上盤旋。過去基隆港為台灣最具代表性的海港城市，一八六三年基隆開港，一八九九年日治時期開始打造現代化的築港工程，基隆港便從漁村的泥灘地逐步成為現代化的港口，航運時期的基隆有「台灣頭」的美稱。 下午時分，台馬輪停泊在西岸碼頭，跟著旅客的步伐走入港西二碼頭的轉運站，這個看似新穎的郵輪轉運站，其實是由九十歲的老倉庫活化再利用。 談到基隆近代港口的歷史，就不得不談二○一四年發生「西二西三碼頭倉庫」的保存運動。日治時期一九三○所建的倉庫群，也是二戰後台灣僅存的兩座，編號西二、西三的老倉庫，它們曾經歷美軍轟炸、七十軍抵台、日僑遣返、國民政府百萬大軍撤退來台，都是從這裡登陸，同時它也是歷史電影《KANO》的拍攝現場。 這座百歲倉庫在二○一四年被列入都市更新範圍，將被拆除改建為「新海港大樓」的消息一出，引發很多在地青年、藝術家、文史工作者們撻伐，他們透過網路的串連、集結，挺身為此請命奔走，可說是基隆史上第一次公民參與的運動。 在民間與政府多方協調後，最終重啟文資審議的調查，成功將西二、西三碼頭保留，沒有重蹈一九六七年第三代基隆火車站遭拆除改建的命運，這個挽回不了的時代記憶，現在只能從照片中緬懷它。 基隆廟口的祕境古厝 還沒到中午，基隆廟口夜市裡，琳瑯滿目的攤商早早就開始營業，這個台灣知名的觀光景點內隱藏了一棟連在地人都不見得知道的祕境「許梓桑古厝」。從永安青草店對面的愛四路二巷前行，沿途牆面方可見得許梓桑書寫的基隆八景詩，以磁磚裝飾拼貼的方式呈現。 約莫五分鐘的路程，便能從熱鬧的廟口夜市來到這棟位於山頂、已頹敗多年的古厝所在之處。一九三○年，基隆街長許梓桑的宅第在這落成，當時推開門便可以觀看整個基隆港，如今已經被前方林立的高樓遮蔽得無法看見。 在地耆老李正仁帶著我們從老家的五樓，順著長梯攀爬上到樓頂，看向前方十一點鐘的方向，便可見得「許梓桑古厝」的立面。李正仁表示：「像許梓桑這樣，生於日本時代的台灣人，為何要在山間蓋一棟融合西洋、日本磚、瓦片造的漢人合院建築，由此見得漢民族的身分認同，此種心境反映在住宅上。」 議員張之豪的母親娘家就在古厝的附近，在母親印象中是個適合遊玩和獨處的地方，左鄰右舍即使知道這棟老屋，卻也都不曉得主人叫什麼名字。張之豪表示：「其實這棟房子在二○○四年時，就已經有文資身分，也有調查團隊對它進行價值評估和測繪，但礙於古厝本身產權複雜，就只能任由它荒廢多年。」二○一四年，由張之豪在內二十多人的青年團體「基隆青年陣線」，發起了打掃古厝維護環境的活動，藉此維繫青年對於家鄉的情感。 二○一五到二○一九年期間開始舉辦的藝術文化展演活動「梓桑文化祭」，長達六年，直到COVID-19疫情期間才停辦，同是基青陣的成員陳立儀表示：「在梓桑文化祭舉辦的那幾年，慢慢有愈來愈多人知道古厝的存在，像是鄰近的仁愛國小和信義國小開始會把這裡當作是一個校外教學點，方便學生認識地方；我們也會到國中去做文史教育的推廣，現在問國一的學生，有人認識許梓桑古厝嗎？大概已經有八成的人知道，反倒是一些成年人還是不知道。」 近期為許梓桑寫專書的文史工作者王志仁說：「許梓桑是日治時期基隆非常知名的地方仕紳，關於他的真實來歷，文獻資料上的記載至今仍很模糊。由於他並非出身於望族，一九○三年時卻被賦予擔任第一區街庄長、基隆區長的職務，同時許梓桑也熱衷參與地方廟宇事務，更組織詩社為地方留下了不少詩文創作，戰後隨著許梓桑離世後，他的家族四散，沒有任何子女承繼他的家業，有一段時間許梓桑幾乎消失在基隆的歷史中，這和基隆其他望族相比，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團。」 可惜的是，這棟建築物礙於私有產權持分人過多，以及政府並沒有一套積極完善的修復配套，這棟形同廢墟的許梓桑古厝，有一天終究會面臨崩塌消亡的命運，縱使古厝是在地的特色景點，似乎也不太可能再續百年風華。 物換人移——老建物說歷史 緊鄰基隆港，位於東岸高架橋下的忠一路上，另一棟接近百年的城市地標，就是當地人熟知的鬼屋洋樓，由於長年無人居住管理的情況下，老洋樓的外觀顯得斑駁、屋內陰暗，民間因此開始謠傳，美援時期這裡曾經發生酒吧女和美國大兵的情愛糾葛而殉情的都市傳說。當地人說，洋樓在暗夜時經常會傳來女子的哭聲、嘻笑聲，使得這棟房子早已成為基隆家喻戶曉的「鬼屋洋樓」，甚至還被封為台灣十大鬼屋。 洋樓的主人其實是煤礦礦業家林開郡，這棟建築於一九三一年興建，由於產權複雜，使得洋樓數十年來一直處於荒煙蔓草的狀態，未能得到充分利用。直到二○二一年，市府與林家後代達成共識，協力展開點亮林開郡洋樓修繕計畫，在二○二二年的城市博覽會中，洋樓才有機會打開塵封三十年的大門，開放一樓六坪的空間供民眾參觀。 為了解開洋樓鬧鬼的謎團，策展團隊還特別找來了基隆知名的道長進行祈福儀式，整個儀式法會的過程中並未發現有任何鬼魂的蹤跡，為此，過去曾是記者的作家曹銘宗還特別跑回老東家《聯合報》，請同事幫忙調閱鬼屋洋樓相關案件的新聞報導，事實證明這些鄉野傳奇還有待商榷。 擔任此次洋樓策展的吾然文化總監張維真回憶道：「當時開放的每一天，都湧入滿滿的人潮，大家都想來揭開鬼屋洋樓的神祕面紗，尤其是每天到要閉館的時候，還必須向未能參觀到的客人深深鞠躬致歉。」 熟知在地歷史的文史工作者林炫辰則表示，從日治時期的老照片來看，當時的基隆港邊有多棟像林開郡洋樓樣式的塔樓建築，如今完整留下的就僅剩「林開郡洋樓」這一棟。其它像是舊陽明海運大樓(日本郵船株式會社基隆支店)，在基隆大空襲被砲轟毀壞之後，就把塔樓的部分移除；位於仁愛市場裡的林冠世洋樓，也早已不復見塔樓的昔日風華。 林炫辰補充：「塔樓建築原先具備防衛及觀看火災的功能，到後來已經轉變成為一種建築物的裝飾。其實我後來一直在思考，在那個年代裡，為何要在港灣放置這麼多的塔樓，因為漂亮、因為門面，可以展現一種治理港灣的效果，由此可以凸顯出這棟建築在過去歷史延續至今的重要。戰後一九六六年美國電影《聖保羅砲艇》的拍攝場景就是以林開郡洋樓為拍攝背景，影片中完整的記錄了當時基隆港灣的實際面貌，身為基隆人的我非常在意這棟建築物。」 港都的地景風情 座落在舊基隆車站後的「虎仔山基隆地標」(KEELUNG)，是過去為數不多觀海最佳的地點，虎仔山下的罾仔寮更是過去碼頭工人和新住民居住的聚落，有點像新北市的蘆洲、三重。由於當時人口眾多，便在山頂上成立了「太平國小」，這間學校存在的時間僅約五十年，二○一七年即停止招生。 起初，基隆市政府把學校規畫為設計者之家，透過活化再造、空間改造的方式，讓這棟老建築空間能持續的被使用下去；直到二○二一年，青鳥書店以OT的方式進駐，打著擁有全國最美視野的獨立書店，將廢棄的國小空間重新打造成書店，吸引大批觀光客到此朝聖。 從書店的三樓制高點，可以俯瞰整個基隆港，將整座海港城市的風景一覽無遺。基隆在地畫家王傑認為，這裡是一個可以重新認識基隆、閱覽城市很棒的地方。「記得第一次在這個位置看基隆港是二○○七年，當時在魏校長的邀約下，我在太平國小擔任了一個多月的駐校藝術家，那時我在學校三樓陽台的位置，就是現在書店的這個位置，但沒有這些窗台玻璃阻隔，在一個沒有上課的下午，我聽著來自下方海港的聲音，把基隆港畫了下來。」 二○○三年底，從西班牙巴賽隆納大學美術博士學成歸國的王傑，在廟口附近開了間畫室，開始嘗試用街頭寫生的方式，重新認識自己和這座城市，十年來已描繪了兩百多個地方的建築物和人們的生活日常。 經過多年的觀察，王傑深感基隆的古蹟與歷史建築長期缺乏應有的重視與保護，許梓桑古厝的狀況便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古厝雜草叢生，幾乎被大自然收回，凸顯出當地歷史遺跡保護的不足。 在外地人眼裡，基隆這個多山、面海，腹地不大的城市，一直是人們眼中的文化沙漠，絕大部分的人(包括在地人)都不相信基隆是一座充滿古蹟、歷史建築的古老城市，不在乎基隆。台灣過去整個大環境氛圍總是處於一種漠視本土文化的狀態，政府投入大量資金來發展地方建設，但是很多珍貴的古蹟、歷史建築卻被擱置在一旁，一放就是五十年，所有的東西都在逐漸敗壞消亡。直到二○二二年，城市博覽會像是一劑續命針，救回不少即將消逝的歷史建物，基隆城市的多元文化與獨特性也重現於市民眼前。 然而當這個城市揭開面紗後，卻因各種因素無法對外營運，紛紛關起大門。即使如此，仍無法澆熄基隆人對自己家鄉的熱情，許多文史工作者投入在地研究，返鄉青年發起地方創生，舉辦各式各樣的走讀活動，使基隆的城市歷史更廣為人知，希望能保護這些珍貴的歷史遺產，避免它們在時光中逐漸消失。 基隆港西岸碼頭的空間歷史 一九五○年代的基隆港西側，圖中清楚可見當時的基隆港，不僅商業貿易繁盛，更在港邊設置綠地及街道家具，使居民得以在日常中觀賞海港風光，是居民日常休閒去處，如今為「國門廣場」、「海洋廣場」所在位置(左圖)。基隆港西岸碼頭倉庫最初一共有八座，因長年深受海風、鹽害，及二戰時美軍轟炸，如今僅剩西二、西三碼頭倉庫(上圖)。…

「它被海浪拍擊，但它不會沉沒(Fluctuat nec mergitur)」，這是巴黎市徽上的一段拉丁語，也是巴黎與塞納河緊緊相繫、展現獨特自我的座右銘。 象徵自由的藍、平等的白、博愛的紅，巴黎市徽中的古商船自海上來，在總長七百七十六公里、巴黎市內十二公里的塞納河，滋潤世世代代的子民，讓法國成為永不沉沒的世界強國。 巴黎人什麼都有，在驕傲的外表底下，是強大的民族自信心，與永不妥協的抱怨力。畢竟是世界史上第一個將國王砍頭的民族，要巴黎人聽話？說好話？以群體和諧為目的？那是不可能的。但要巴黎人活出自我，炫耀獨一無二的自己，將外觀做得漂漂亮亮，就算吵輸也要美美的，那可以，美與批評共存是巴黎人永恆的追求，自古至今，無論何時何地，即便是二○二四年的巴黎奧運。 巴黎人與他們的奧運，可想而知的抱怨連連。我好奇著：「抱怨到了盡頭是什麼呢？」那些說「不」的背後，巴黎人到底想要什麼？因此，我邀請三位巴黎朋友，請他們從生活與工作經驗，說說他們眼中的巴黎奧運。 只有政治人物敢下水的巴黎塞納河 四十六歲的蘇菲(Sophie D'Auzon)，已在塞納河旁住了十五年，平常習慣沿河慢跑或散步。塞納河對她來說，是巴黎難得可以親近自然的地方，也是與親朋好友相聚的地點。不過，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奧運開幕會在她家旁邊，也從未想過在自家四處移動將會如此困難。 蘇菲表示，雖然政府說只要是居民或是在奧運管制區裡工作的人，便可申請奧運通行證(pass jeux)，但她家地址就剛好在管制區旁邊一點點，不在裡面，並沒有資格申請，「我寫信去市政府檢舉，結果承辦小姐打電話給我，說她也住在我家附近，即使是她也不行。」 整座城市都在準備奧運的巴黎，在開幕兩週前，露天於街上、沿河而設的賽場已被鐵欄杆密實地圍起來，完全無法靠近。此外，因為開幕典禮將在塞納河上進行，沿途小徑皆會封鎖，腹地比較開闊的左岸與右岸，也已鋪滿階梯式觀眾台，所有的目光都朝著塞納河，警察開始持槍巡邏。 我們沿著水道散步，走不到十分鐘又遇到圍欄，不能再過去了，遠方是貝西體育場(Arena Bercy)，將舉行籃球決賽、競技體操、與彈翻床體操競賽，我們決定在亨利四世港口附近的柳樹下坐著，看著河水流動。 我好奇地問蘇菲，巴黎人從沒想過在塞納河裡游泳嗎？ 蘇菲記得當奧運三鐵的消息宣布時，大家還覺得這是個笑話，因為在塞納河裡游泳，是法國政府自八○年代就開始的口號，由於污染嚴重，這一直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隨著開幕日期逼近，奧運官方媒體開始推出B方案，只要塞納河裡的大腸桿菌與腸菌數值低於標準，奧運三鐵就照常在塞納河舉辦；之後，又放出C方案，傳說競賽地點將改至塞納河分支的馬恩河舉行。 於我而言比較有趣的事，是巴黎市長安妮．伊達戈(Anne Hidalgo)原本已向媒體發出預告，將在七月十七日奧運倒數一週前率先下水，鼓勵奧運三鐵如常在塞納河舉行，但體育部長艾蜜莉．卡斯特拉(Amélie Oudéa-Castéra)卻搶先在十三日穿著潛水裝滑進河裡游泳，聲明塞納河水質已達標，種種新聞不禁讓我想到台灣或日本政治人物在鏡頭前吃水果，挽救滯銷的農業市場。 身為《監察報》(Le Moniteur)雜誌主編的蘇菲，長期關注都市建案與建築法規的發展。她覺得這幾屆的奧運不太環保，因為每個主辦國都忙著蓋新的建設、新的體育館，但大多在奧運過後卻成為閒置的蚊子館。 巴黎市長於奧運開幕前一週跳進塞納河游泳，向世界證實塞納河水質已達標，引發各界爭議(右圖)。(上/Ulysse Perier/Paris 2024，右/Gonzalo Fuentes/達志影像) 無障礙選手村仍有進步空間 蘇菲還注意到巴黎奧運的施工單位Solidéo，他們承辦巴黎奧運所有的建設、翻新、改造、配置與發展，強調友善環境。裡面有一項無障礙選手村的新建案，讓蘇菲非常好奇，強調以百分之百無障礙設計，這在法國住房類型中相當罕見，可立下典範，奧運過後讓需要的居民使用。 但可惜在《監察報》的報導過程中，發現沒有想像中的理想，例如一位專門研究身障使用的記者告訴她，室內的整面白牆，對視力受損的人非常不利，像是只看見一片霧氣，根本無法找到門；再來，需要用鮮明顏色對比的電器開關和插頭也被省略了。此外，有些洗手台下面甚至固定了櫃子，這對輪椅使用者來說非常阻礙，或是許多抓杆並沒有設在對的地方。 透過採訪報導也發現，位於塞納河與塞納－聖丹尼大區之間的選手村，是全新開發的區域，道路仍在建設中，因此無法對Solidéo所提出的無障礙設計進行評估。 對奧運沒什麼興趣的蘇菲，認為這是場充滿沙文主義與民族主義的競賽，「就因為我們是同一個國家的人，當國家選手在電視轉播裡贏了，我們感到驕傲的同時，其實我們什麼事也沒有做啊？」蘇菲認為奧運的重點應該是「參與」，是全世界的運動員有機會聚在一起，不只是爭輸贏。 四十三歲的幼稚園老師凱西(Cathy Dacosta)，和先生、兩位小孩住在巴黎北部郊區塞納－聖丹尼大區(Seine Saint-Denis)十年，這裡與巴黎接壤，西側有塞納河，東側有從塞納河分支出的聖丹尼運河與烏爾克運河，面積近十二平方公里，人口約十一萬，在法國算人口稠密的行政區。 引發教育界眾怒的「兩歐元紀念幣」 「這兩年市政府積極的推動奧運教育，使我現在聽到奧運就覺得有點煩，尤其不能理解一些官方教材――像是巴黎奧運組合包(Kit pédagogique Paris 2024)，裡面有一大堆精美的宣傳品，讚揚運動的美好，如何通過藝術了解運動等。我們立刻發現這些內容並不適合幼兒，於是又把箱子封起來，放到一邊，政府的錢就這樣浪費了。」 凱西表示她最不能理解政府發給六到十歲就讀公立學校的小朋友，每人一枚兩歐元的奧運紀念幣，「我們無法想像這總共有多少錢！」凱西認為奧運教育可以有更好的發展，像是制定教育內容，或是關注健康議題，都比空口說奧運精神好。 凱西的先生拉斐爾在旁補充，但市政府之後策畫的一些戶外活動就還不錯，像是在公園設立攀岩牆、射箭場，大家可以免費使用，或是例行性的舉辦拳擊與橄欖球賽。凱西的五歲女兒艾碧也興奮表示，有一場手作活動很好玩，她用紙做出奧運的桂冠。 奧運新建設對居民是禮物還是包袱？ 為了接駁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奧運觀眾，連通奧利機場(Aéroport de Paris-Orly)與法蘭西體育館的地鐵十四號線，已趕在六月底前拓展完工。採訪隔日，凱西的兒子提歐將要去科西嘉島參加運動夏令營，便是從奧利機場出發，原本從家裡到機場需要開車一小時半，但現在提歐只要自己走路去搭地鐵，四十分鐘便抵達。 喜愛桌球的提歐，是塞納－聖丹尼桌球俱樂部(Saint Denis Tennis de Table)的成員，他很期待巴黎奧運的來到，尤其主要賽場如法蘭西體育場、剛蓋好的巴黎水上運動中心、奧運選手村都在他家附近，他覺得能見證巴黎奧運是一生難得的機會。 十二歲的提歐說這三年來因為巴黎奧運有些成員是奧運的職業選手，他跟桌球俱樂部的成員主動將環境打掃乾淨，並且安裝新的球桌。這陣子俱樂部常舉辦競賽活動，鼓勵大家贏得觀賽門票，俱樂部的主席甚至是奧運的火炬手！開幕那天，他將從法蘭西體育場一路傳遞聖火到聖丹尼大教堂，俱樂部的成員都要去看呢。 塞納－聖丹尼大區雖然是法國收入較低的行政區之一，人口混雜，治安堪慮，但因為許多嘻哈饒舌歌手、劇場、藝術家皆在此發跡，替這座城市增添不同的氣息。這幾十年來，政府沿著水道陸續增建法蘭西體育場、巴黎愛樂廳、巴黎科學工業城，這次的巴黎奧運更新蓋了游泳池、選手村，未來還有滑板公園等，凱西一家正經歷塞納－聖丹尼大區的種種變化。 凱西的先生拉斐爾是心理諮商師，他表示舉辦奧運真的很花錢，但也真的能賺錢，塞納－聖丹尼的居民可能是最大的贏家，因為建設都在這裡。但是當奧運結束，游泳池的維持該由誰買單？無障礙選手村住宅真的會有人來住嗎？都將成為考驗。 凱西也擔心若塞納－聖丹尼大區的消費水平與公共稅若因此提高，對於其他低收入的居民怎麼辦？她認為愈來愈多的新建設，與愈來愈便利的交通，將會開始改變這座城市人口組成。 「每次聽到巴黎人抱怨都覺得很無聊，畢竟他們可以代表自己的國家參加奧運，甚至可以成為主辦國，相較於台灣，我們有多困難呢？」三十三歲蕭語嫣來自台灣，已在巴黎生活十五年，她在六月底剛忙完巴黎時尚週，目前是迪奧高級訂製服打版師。 奧運主題的巴黎時尚週 語嫣解釋，巴黎時尚週一年舉辦兩次，各品牌在一週內於巴黎不同地方舉辦一次走秀，介紹當季設計作品，觀眾必須得到邀請才可入內參觀。以迪奧為例，今年的伸展台在羅丹美術館，陳設背景以馬賽克鑲嵌方式，用不同顏色的亮片縫出各種運動選手的英姿，但卻是童趣的手繪風格，非常可愛。 為呼應奧運，迪奧在本季近六十套的禮服中，穿插近十件充滿刺繡的背心，與像是體操選手的精緻連身衣，語嫣回憶，當同事們剛接獲任務時還覺得很突兀，因為迪奧的主客群是雍容華貴的太太，背心所使用棉布或是彈性布的材料比較偏向成衣，不會是高級訂製服的選擇。最終因為整體搭配的很好，當模特兒在伸展台走秀時，燈光映照出許多細節，大家透過宣傳照片才恍然大悟。語嫣推薦我上網查詢，那十件非典型禮服果然很容易辨認出不同，展現出取自希臘雅典女神的靈感。 語嫣特別向我推薦一場史無前例的戶外走秀，不需被邀請，現場轉播後仍可在Youtube平台觀看，長達四十分鐘，是由Vogue World總編輯安娜．溫圖(Anna Wintour)以「百年法國時尚與運動」為主題，在高級珠寶聚集地的凡登廣場(Place Vendôme)，邀請眾品牌聯合走秀。在時尚圈工作多年的語嫣興奮地說：「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嗎？一場秀讓你擁有全部的設計師耶！」 《費加洛報》(Le Figaro)亦以長篇評論此盛會，原來早在二○二三年十月，當安娜．溫圖出席香榭麗舍時尚晚宴時，便已悄悄和總統馬克宏(Emmaunelle Macron)達成協議，規畫在奧運開幕前一個月舉行，並邀請網球明星大、小威廉絲(Venus and Serena Williams)與知名歌手凱蒂．佩芮(Katy Perry)等，穿著具奧運歷史意義的服飾走秀。然而，《費加洛報》認為此活動過於「美式」，而非法式，尤其當紅影集《艾蜜莉在巴黎》幾乎全員出席，批評安娜．溫圖已將她的美國時尚版圖伸進巴黎。 熱愛集郵的語嫣，向我展示了許多巴黎奧運紀念郵票，有以金牌、銀牌、銅牌的圓形郵票組、不同奧運賽場的LOGO郵票組、官方紀念護貝證書，以及奧運戳章……等。 美到必須收藏的巴黎奧運紀念品 語嫣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進集郵冊裡，並一次買很多份，解釋要幫朋友帶貨，大家都想收藏。她談到這次巴黎奧運的主視覺由粉紅色、紫藍色、再加上一點點綠構成，從法國國家代表隊的制服開始、路上的看板、周邊產品都非常好看，她覺得雖然巴黎人看似好像不在乎這場盛事的樣子，但其實都會偷偷地卯足全力，「我再次感受到法國是個強盛且幸運的國家，必要關頭將美感推到極致。」 仔細看巴黎奧運的顏色設計，仍不脫法國國旗紅白藍三主色，只是更具形象化的混色，例如在地鐵站頻頻出現、無所不在的「粉紅色指示牌」，是截至目前為止，讓所有巴黎人都稱讚的好設計，大家都覺得粉紅色很好，完美融合街景。 不過，全身紅通通的巴黎奧運吉祥物弗里吉(Phryges)，就沒這麼幸運了，很多巴黎人仍然不滿意，但因為設計典故來自「弗里吉亞帽」，法國大革命時對於「自由」的象徵，在羅浮宮裡的一幅國寶級名畫《自由領導人民》(La Liberté guidant le peuple)，便可看到戴著弗里吉亞帽的瑪莉安娜。 巴黎奧運官網亦強調，「相較於別的國家選擇動物作為幸運物的主角，我們則是選擇了『精神』。」 早在二○二二年底，巴黎第一家奧運官方紀念品店鋪就已在市中心商圈Les Halles開張，除了經典的鑰匙圈、吸鐵、明信片、T恤外，更與不同品牌結合，推出紀念幣、首飾、名錶等，據法媒估計將可回收一．三億歐元(約四十六億新台幣)的產值。 低調奢華、面面俱到、珍惜自己華麗羽毛的巴黎人，已經在奧運開幕前向世人完美展現自己。然而就像凱西說的，夠了，不用再訴說奧運精神了；也像蘇菲說的，奧運最重要的是參與；更像語嫣說的，能辦奧運就已經夠令人羨慕了！現在，關於奧運的詮釋都退場吧，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運動好手們，登場吧！讓我們好好欣賞你們的本事！…

二○二四年六月，法國古生物學家呂克．埃博(Luc Ebbo)向世人展示了一具年輕的獸腳類恐龍化石。這隻身長一百六十公分，身高一百公分的巨型肉食性「鳥獸」，與美國暴龍有著姻親關係，生活於史前時代古地中海的特提斯洋(Tethys Ocean)淹蓋的眾多島嶼之一(特提斯洋位於現今歐亞大陸與非洲大陸之間)。在後製這具龐然大物的工法上，除了應用傳統精度雕塑與黏合工藝外，更加上現代3D列印的手法，呈現出立體仿生的樣貌，對科學研究與一般人的認知觀賞，提供了相當大的助益。 五歲開始就與祖父歐內斯特一起挖掘化石的呂克，特將此次重大發現的恐龍取名為「歐內斯特」，以紀念與感謝祖父對他在考古研究上的啟蒙之恩。 人類對恐龍的遐想與著迷 人類對恐龍的世界總有一股莫名的特殊情懷，全球各大博物館舉辦的恐龍展，總能吸引大批恐龍迷前往參觀，而展出內容主要由全球考古學專家基於對古生物強烈好奇心、鍥而不舍的熱情挖掘，以及焚膏繼晷的後製處理而成。他們挖掘與整理的，不僅是一塊塊古生物殘骸，更是一則則曾經發生在地球上的故事。 世人對恐龍的著迷，並非始於史蒂芬史匹柏的電影《侏儸紀公園》。這部根據麥克．克萊頓(John Michael Crichton)的小說所開拍的恐龍系列電影，上映時獲得百億票房，不僅改寫了當年影史賣座紀錄，贏得多項奧斯卡獎項，更在一九九○年代掀起了恐龍熱潮。 事實上早在一八一一年，英國十二歲少女瑪麗安(Mary Anning)首度挖掘出來的魚龍化石，就已在十九世紀掀起一股對史前時代的幻想熱潮。時至今日，法國考古學家呂克，憑藉著好奇與熱情，四十多年來在研究生命過往痕跡的考古世界裡，挖掘出沉睡了數百萬年的古生物，也挖掘出長久以來，存在人類心中對恐龍世界的各種想像。 二○一九年八月，呂克在南法普羅旺斯發現了三塊各約兩公分長的小型椎骨化石，這些化石混雜在同色系的泥灰岩堆，憑一般人的肉眼其實很難察覺。這位現年四十八歲，靠著自學取得地質學碩士學位的古生物學家，以他豐富的經驗，一眼就發現了這些埋藏在沉積層內的稀世珍寶。數百萬年前埋在地底的古生物殘骸，在地球的風化與侵蝕作用下，多數早已灰飛煙滅或遭受破壞；挖掘到這些椎骨化石，讓出生於南法、潛心研究下白堊統(the Lower Cretaceous)化石的呂克感到相當驚喜。 酷熱的天氣下，行囊裡裝滿挖掘必備與安全防護的工具，呂克重返三天前發現化石的地點。他小心翼翼地以軟毛筆將覆蓋在化石上面的塵土撥開，脊椎與完整的肋骨映入眼前，接著在距離化石四周約五十公分的地面上，呂克標示出範圍，在上面倒入浸潤膠防止殘骸破裂後，取出背包內的刀具循著標示範圍，將包覆著化石的沉積岩戰戰兢兢地切割開來，然後在表層覆蓋石膏形成護體，攝氏三十度的氣溫，石膏護體很快便乾燥了。整個過程稱為護套，主要是為了確保化石在運輸過程中，不致碰撞損毀而破壞其完整性。呂克將這個重達四十公斤的化石組揹在身後，小心翼翼地朝著停車的方向走去。這時的呂克還沒意識到，這次的挖掘是他這一生中最重大的發現。 普羅旺斯——古生物群聚所 普羅旺斯是世界上古生物探勘的熱門景點。十九世紀，法國馬賽的菲力浦．馬瑟隆(Philippe Matheron)是第一位奠定該區地質學專業研究基礎的學者。在他之前，採檢化石的活動雖已相當盛行，但多屬業餘性質。而採集的種類中，最特別的是一種表殼形狀呈捲曲盤狀，稱之為「菊石」(ammonites)的頭足綱軟體動物；而無論大小，這些大自然的珍貴寶藏總讓有幸拾獲者雀躍不已。 根據地質學家的研究顯示，普羅旺斯之所以埋藏如此多的生物化石，主要因為三億年前這裡被特提斯海洋所淹覆。而特提斯海洋又是海洋動物區系(marine fauna)廣泛群聚與繁衍的所在，直至西元前二億五千二百萬年，古生代二疊紀與中生代三疊紀之間發生了大規模物種滅絕事件為止，而原本島嶼上居住的古代動物群，例如恐龍等，也因為不明原因在六千六百萬年前消失於地球上。 億萬年間，地球面貌千變萬化。非洲和歐洲的板塊移動引起地殼變動，阿爾卑斯山隆起，海床升高數百公尺，導致海底泥沙等沉積物浮出水面，散落在山頂與山坡間。 普羅旺斯的地面景觀，就像是一部巨型的露天地質教科書，地質學家根據不同年代，為地質層命名，呂克挖掘出的古殘骸，就是屬於西元前一億兩千萬年前白堊紀第二個時期的凡藍今期(Valanginian)。 化石獵人呂克 回到位於薩利尼亞克的工作室，呂克將帶回來的化石護套放在櫃架上，處理被岩層包裹的化石是他的專長。自學有成的呂克，在地質學界被公認為是最具天分的專家之一，他多年來在博物館埋頭鑽研，特別是位於德國的斯圖加特國立自然博物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作室裡齊全的設備與工具，讓他在化石後製的精細工藝上，有如庖丁解牛般地輕而易舉。從帶回的石塊上取出上面的化石骨骸，通常會需要花上數月甚至數年的時間，過程中，呂克總是如履薄冰謹慎地取得乾淨、完整的標本，以利科學家進行相關研究。 呂克的工作室就像一只化石的諾亞方舟。獨特的作品被他納入私人收藏，其餘的就販售給有興趣的買家。「我販售的都是還能再次找到的化石。」呂克說。從二○○七年開始，呂克就靠著展售挖掘出來的菊石、海龜、海膽等化石維生，這項興趣也支撐著他的事業，讓他得以持續不斷地尋找與展示來自普羅旺斯及其他地區的化石。他也經常受邀前往美國、澳洲甚至挪威的斯瓦爾巴德進行古生物的探勘挖掘。 二○一○年十月，呂克在離家五百公尺的地方發現並挖掘出甲龍(ankylosaur)的骨架化石。「我使用了虛擬地球儀軟體Google-Earth進行目標定位，在法國東南方的沃康蒂安盆地，以五十公分的間距進行『之』字形的移動搜尋。我期待在這個由馬賽延伸到格勒諾布爾的海洋沉積物區裡，能有機會遇見恐龍化石。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一棵長在岩石上的松樹，盤根錯節中露出了呈現粉碎狀的骨骸化石。花了三天的時間，好不容易穩固了裂縫，並從中挖掘出了六十片化石碎片的岩塊，一一註記編號後，我將它們帶回我的工作室。」呂克回憶道。 帶回來的六十片岩塊，每塊都包覆著化石，算一算總數超過五百片，包括95%的皮質骨甲以及70%的骨骼化石。在專家的努力下，五百片的化石像是一套巨大拼圖，一片片地組合出身長四百五十公分、身高一百二十公分的甲龍標本。根據研究顯示，這隻巨型甲龍應該是生活於一億年前的史前時代。 「截至目前為止，如此完整的恐龍標本，全球僅有四具，三具發現於英國，一具在西班牙。」匈牙利甲龍古生物學家阿提拉．奧西(Attila Osi)解釋道，「這具在法國挖掘出的甲龍，可能正處於青年期。我們正根據其特徵進行物種比對，以確定它是否是一個新物種，我們挖掘到三顆甲龍牙齒，可惜沒有找到頭骨。」阿提拉語帶遺憾地說道。 化石美術館 長達四十年化石研究歲月裡，呂克總共參與了近一萬次的挖掘工作、足跡踏遍十萬公里，並豐收了將近一百公噸包裹著化石的沉積岩。五歲開始就與祖父一起挖掘化石的他，對於地質學的愛好即啟蒙於此。隨著年歲增長，呂克對化石的痴迷與日俱增，辨識化石的直覺與能力也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事實上，畢業於艾克斯-馬賽大學地質學系的呂克，在投身成為化石獵人前，第一份工作是小學老師。 除了位於薩利尼亞克的工作室，呂克在家中也設計了一個小而美的陳列空間，自稱為「古美術館」，在超過一百平方公尺的空間裡，栩栩如生的古生物標本讓人彷彿置身在不同時空。一進門，參觀者立即被眼前的海洋墓園所震懾：一顆巨型螺狀菊石殼沉甸甸地落在人工海底，旁邊約四千顆的小型菊石，則好像被這顆巨無霸封印般地擺設在周圍。位於古美術館第一個房間的後面，一隻狀似要從玻璃箱裡逃脫出來的年輕甲龍，栩栩如生地立體呈現眼前。呂克的好友，同是古生物學家與地質學家的加布里埃爾．德拉(Gabriel Delaroue)是這件作品的幕後功臣之一。以加拿大木乃伊標本和羅馬尼亞發現的甲龍科學出版物為基礎，加布里埃爾牢牢固定了三百五十八片骨質板(osteoderms，或稱皮內成骨)，黏合了一百五十塊骨骸，重啟了這隻跳躍甲龍的另一段生命。 第二個展示間裡，明亮的燈光照向一隻六公尺長的史前巨獸。這次的標本展示不再是立體呈現，而是如實呈現從石化沉積物出土的樣貌。這隻魚龍有著巨大的下顎，約為一億一千萬年前的生物。接著來到古美術館最後一個展區，昏暗的室內，一個明亮的展示箱保存著二○一九年出土的小型恐龍化石，這隻獸腳類恐龍與迅猛龍以及美國暴龍有姻親關係。頭部後仰，身體呈卷曲狀的幼獸，死前的那一刻，似乎是承受著什麼折磨而呈現痛苦的抽搐狀。 獨一無二的考古珍寶 「連日來在工作室裡，我操作著氣動式微型鑽頭，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帶回來的化石塊。皇天不負苦心人，數天後，出現了一顆扁平呈鋸齒狀的牙齒，那是個好兆頭，我判斷這可能是一隻食肉性恐龍。」呂克說道。接著，他拍下照片並發送給其他古生物學家朋友們，大家都欣喜若狂，因為對這些學者來說，能挖掘到恐龍化石是一個千載難逢、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額頭上掛著雙目顯微鏡，呂克一絲不苟、小心謹慎地處理著帶回來的化石，在工作枱上連續工作好幾個小時；在強烈刺眼的燈光下，第一根骨骸終於映入眼前，顏色較附著在上面的石塊為深。「當股骨出現時，我十分肯定牠就是獸腳類恐龍。至於頭骨，可惜被壓扁了。其他小支骨頭則沾黏在一起。」標本處理過程中，呂克明瞭他挖掘到的是獨一無二的珍寶。手執手術刀的他，從帶回來的石塊裡細膩地取出五十小塊化石，並將之編號與繪圖。這次的挖掘，收穫是獨特且豐富的，80%完整的軀骨骸與高達90%完整性的頭骨骸，在歷經十八個月的工作日後，以呂克祖父之名命名的「歐內斯特」恐龍化石，正式呈現在世人眼前，也作為學界研究的資源。 呂克與同是獸腳類恐龍專家的德國古生物學家克利斯蒂安．福斯(Christian Foth)，針對發現的恐龍歐內斯特進行了深入的意見交換。「為了確定這次的新發現是否為一新物種，我們將歐內斯特與兩百個恐龍物種進行九百項特徵的比較後，發現恐龍歐內斯特看起來似乎比較接近比暴龍(Tyrannosaurus)更原始的異特龍超科(Allosauroidea)。」克利斯蒂安如是說。 挖掘到的這隻巨型鳥獸，長約一百六十公分，高約一百公分，推斷應是生活在古地中海特提斯洋覆蓋的普羅旺斯，食物來源則是昆蟲與甲殼動物等。「飢餓可能是恐龍歐內斯特的死因。曝屍荒野的殘骸遭水流沖刷漂流後停滯在發現地，歷經數百萬年的塵土堆疊淹埋，直到被發現的這一天。」呂克推斷道。0.1%的動物軀體會被石化，過程中，脊椎動物的骨骸多數會散落各處，能像恐龍歐內斯特這麼完整的呈現在世人面前，堪稱是一項考古奇蹟。 翻譯/李月滿 古美術館的海洋墓園 位於薩利尼亞克的古美術館，眾多藏品呈現了一段遠古世紀人類未知的生物旅程。五歲就跟隨祖父挖掘化石，爾後自學成為著名古生物學家的呂克，以畢生努力成就了一項突破性的考古大發現。 億萬年的埋藏與重現 在發現化石四周的岩層上，呂克標示出範圍，再以刀具將包覆著化石的沉積岩切割開來(上圖)。切割後，在表層覆蓋石膏以形成護體，這道手續主要是為了確保化石在搬運過程中，不致碰撞損毀而破壞其完整性(右圖)。處理被岩層包裹的化石，是呂克的專長(下圖)。…

百年的工程榮光之後 二○二四年八月十五日是巴拿馬運河開通一百一十周年紀念日。這個二十世紀深具代表性的偉大工程於一九一四年正式落成後，開啟了全球海事的新篇章。 巴拿馬運河縮短了大西洋與太平洋間的航程，結束了多年來繞行南美洲南端那既艱苦又耗時的路線。運河的建造，集結了來自全球各地的工程師，展現了當年前所未見的匠心巧智，進行一場完美的跨國合作。 從全球航運路線、經濟貿易模式到地緣政治動態，巴拿馬運河都發揮了深遠且恆久的影響，在戰略與海事貿易地位的重要性無庸置疑。每年，有一萬四千多艘船隻，自一百六十個國家、一千七百多個港口，航經巴拿馬運河。 除了在全球商務經貿扮演舉足輕重的關鍵角色，在世界文化的交流上，巴拿馬運河更是居功厥偉。 有夢最美，築夢踏實 早在西元一五三四年，西班牙探險家就在國王查理五世的命令下，試圖從地狹茂密的巴拿馬叢林，探索開鑿出一條能連接大西洋與太平洋的經濟通道。然而，受限於當時的技術與資源，這個夢想與雄心始終未能實現，直到二十世紀初期……。 除了技術與資源問題，茂密叢林的荒涼與不適人居，也是造成夢想擱置的要因。十九世紀，一名曾在埃及蘇伊士運河(Suez Canal)建造工程擔任監工的法國工程師斐迪南．德．雷賽布(Ferdinand de Lesseps)計畫仿效蘇伊士運河，在巴拿馬地峽上建蓋運河。 然而，斐迪南團隊雖具有在蘇伊士地峽建造運河的經驗，仍不敵工程上的嚴峻挑戰與瘧疾、黃熱病的侵襲，工程最終以失敗收場，滿懷雄心壯志的斐迪南鎩羽而歸。 直到一九○四年美國接管該專案，建造巴拿馬運河的夢想終於得以實現。在老羅斯福總統領導下，美國承接了修建運河的艱鉅任務，並僱用來自世界各地數千名工人。施工過程充滿了各式挑戰：崎嶇的地形造成工程不斷受阻、時程延宕；充滿瘴癘之氣的惡劣環境，不僅海外移工難以適應，即便本土工人也難逃惡疾肆虐。 在克服了重重障礙之後，這條改變全球海上貿易的運河，終於在一九一四年八月十五日完工並正式通航。巴拿馬運河開通前，從紐約到加州的船隻毫無選擇，必須繞行南美洲南端進行漫長而危險的航程；隨著運河的完工，原本二萬○九百二十一公里的航程，縮短至八千三百六十九公里，更大幅減低了航運成本。 中國移工在巴拿馬運河的建造過程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數千名來自中國南方的華人勞工，一方面忍受著惡劣的工作環境，一方面對抗熱帶疾病的侵襲以及思鄉情緒，進行艱鉅工程。 這些來自東方的異國移工，憑藉著堅忍毅力，胼手胝足、篳路藍縷地完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海上通道。 巴拿馬城美洲景觀台(Mirador de las Américas)上的紀念碑，表彰了這些先驅們對巴拿馬社會和經濟的貢獻。這座文化遺產紀念碑的意義非凡，象徵人類堅韌不拔、無畏艱難的個性，以及團結致力於商業、教育和藝術等多重面向的重大貢獻。 海上巨型升降機 當年因建設巴拿馬運河而開鑿的兩座人工湖泊：加通湖(Gatun)和米拉弗洛雷斯湖(Miraflores)，在當地的經濟與人文面向，有著不世之功。受惠於熱帶雨林區雨季帶來的豐沛水量，這兩座人工湖泊提供了船閘系統所需的水量，成為整座運河作業的核心。 除了上述的硬體設施價值，就軟性的層面而言，加通湖和米拉弗洛雷斯湖滋養了巴拿馬運河區四周的生物族群，賦予動植物活力與生機，如心臟之於人體般，舉重若輕地存在於巴拿馬運河區的生態圈中。 占地約四百二十五平方公里的加通湖，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湖之一。大西洋與太平洋兩者間二十六公尺高低差水位，就是靠加通湖進行水位調節，使巴拿馬運河得以正常運作。 鬼斧神工、巔峰造極的工藝巧思，全然展現在運河的閘門系統上，巴拿馬運河就如同一座海上巨型升降機，在運河通道的船閘間，利用幫浦給水或排水的動作，克服兩大洋的水位差，讓行駛其間的船隻能夠順利往返於大西洋與太平洋間。 加通湖和米拉弗洛雷斯湖與周邊社區居民有著唇齒相依、密不可分的關係。社區居民靠著湖上捕魚維生，更將其納入旅遊行程，休閒時從事划船、輕艇、湖邊賞鳥等活動，同步賺進觀光財與健康財。 全長八十二公里巴拿馬運河的營運刺激了當地的經濟發展，創造更多就業機會，通行費與服務費的收入更是積極地挹注了巴拿馬國民生產總額(GDP)。於此同時，被運河吸引前來的全球觀光客，也順勢帶動了巴拿馬旅遊商機，促進如飯店業、餐飲業、旅行社業者等，各行各業經濟成長。 每年來自全球各地，為了一睹這座二十世紀偉大海上工程的旅客總是絡繹不絕。而位於巴拿馬運河區，至今仍保有西班牙殖民時期風貌的巴拿馬城舊城區(Panama Casco Viejo)，既有林立的現代摩天大樓，亦見殖民時期的豪宅與河道沿岸古典瑰麗的建築。 以巴拿馬運河為中心，北部濱臨北大西洋的科隆(Colón)與南部瀕臨太平洋的巴拿馬城(Panamá)是該國兩個著名繁榮的城市。科隆是全球第三大自由貿易城市，巴拿馬城則是巴拿馬的政治、行政及文化中心。 港口的不斷擴建與現代化，使得南北兩大城的商業地位日顯卓越。最吸睛的景點之一，則非米拉弗洛雷斯遊客中心(Miraflores Visitor Center)莫屬，中心內部的博物館琳瑯滿目陳列著巴拿馬運河的歷史。此外，遊客在這裡也能近距離觀看一艘又一艘通過運河船閘的船隻。 附近的索貝拉尼亞國家公園(Soberanía National Park)有一座由原始森林建構的生態步道，為喜愛動植物觀察的人，帶來滿滿驚喜。 為了貫通全世界的經濟命脈，因應大容積貨櫃輪的持續通行，名為「巴拿馬運河擴建工程」(Panama Canal Expansion)或「巴拿馬運河第三閘門」(Panama Canal Third Set of Locks)的工程於二○一六年完工。擴建後，名為巴拿馬型(Neopanamax)等較大型貨櫃輪因而得以順利通過巴拿馬運河，解決了受限於百餘年前設計的載運瓶頸。 這次的擴建也充分說明了在競爭激烈的全球貿易中，唯有因地制宜、敏捷靈巧、動態變革的思維，才能持續地脫穎而出。 生態豐饒的動植物庇護所 以獨特工程技法，掌握世界貿易脈動的巴拿馬運河，不僅成為商業及文化交流的樞紐，更因置身於富饒的生態系統，成為一處人工智慧與自然兼容並蓄的建築地標。 密集的河流網路為巴拿馬運河區的湖泊提供充沛水源。紅樹林和熱帶闊葉林等茂盛林葉的植被，孕育了獨特的水生生態系統以及完整的食物鏈。 水葫蘆和百合等水生植物在這片富饒的水域中茁壯成長，為魚類和無脊椎動物提供了優質的食宿條件，隨之吸引而來的是每年遷徙而至的候鳥，成為各種鳥類、魚類、爬行動物和哺乳動物等的重要棲息地。而湖泊周圍的熱帶雨林，更因擁有豐富的生物多樣性，為角鵰、美洲虎以及各種兩棲動物等瀕危物種提供了最佳庇護所。 為了解巴拿馬運河區域的生態，確保其品質，好幾個保育計畫已就定位。例如生態復育計畫、林地再造專案，以及野生動物監測與保育計畫。結合國內外環保機構，齊心協力保護瀕危動植物、防止外來種侵入，並維護水生生態系的健康。 從教育著手，將環保課題編入學校課綱，並以社區為出發點，舉辦植樹造林、生態觀察等活動，更將生態觀念設計在觀光行程中，希望能喚醒國內外旅客的生態意識，並將巴拿馬運河區的生物多樣性與永續經營概念推升為國際話題，共同致力維護當地自然遺產。 氣候變遷下的巴拿馬運河 然而，巴拿馬這個蘊含多樣性文化的中美洲國家，此刻亦因加勒比海地區的氣候暖化，正面臨嚴厲的挑戰與衝擊。 綜觀巴拿馬運河區的歷史，從早年運河的草創建造期，來到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全球各地的美食、音樂，結合當地傳統風俗節日，以多元風貌之姿，匯聚在運河區，如同一張花色多樣的掛毯般呈現在世人眼前。但是與此同時，今日的氣候變遷也正暗潮洶湧地衝擊這眼前的美好。 二○二三年，因聖嬰現象(El Niño-Southern Oscillation, ENSO)帶來的無預警乾旱與異常高溫，造成加通湖急遽蒸發，該年九月分水位甚至一度驟降至二十四．二公尺，迫使運河主管單位決議減少每日航班。然而減少吞吐量僅能治標，面對不可避免的極端氣候事件，找出治本方法才是根本解決之道。 乾旱、高溫造成的影響不僅是經濟層面，缺水問題更重擊包括巴拿馬在內的中太平洋國家的民生與公衛條件，同時也波及了當地的生態發展，引發仰賴自然資源維生的原住民們的憂心。 極端氣候事件造成的洪荒災難，也正在巴拿馬全國加劇上演。時而強降雨、時而大乾旱，這些氣候變遷造成土壤汙染、侵蝕，危害用水安全，進而威脅當地村民的身家安全，淤積的泥沙也曾一度迫使巴拿馬運河罕見的暫停營運。 除了陸上的災變，海洋世界也隨之變調。全球暖化導致海水溫度過高，海平面上升，海中浮游植物、原生動物或細菌突發性增殖和聚集，導致赤潮現象(又稱藻華現象)的發生，海中生物如珊瑚也因白化現象而逐漸死亡。 氣候暖化對巴拿馬的一些邊緣社區如原住民村莊、海岸聚落與窮鄉僻壤影響尤鉅。時而洪水氾濫、海平面上升，時而滴雨未下、遍地枯槁的極端氣候現象，迫使這些原本已屬弱勢的族群，陷入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生存窘境，甚至被迫遷村。 對於住在古納亞拉(Guna Yala)和安倍拉(Emberá villages)這兩個原住民區的人來說，氣候難民似乎已成為一種不可抗拒的宿命，除了大自然異象造成的影響，森林盜伐以及具有生態效益的紅樹林遭人為破壞等，在在影響了當地賴以維生的熱帶生態旅遊發展，形成惡性循環。 面對極端氣候帶來的缺水危機，當局採取了幾項因應措施，包括在印第奧河上(Indio River)築壩、在山坡上建蓋渠道，引水至加通湖、施行人造雨等。 然而，這些解決方式本身也潛藏著所費不貲的環保爭議，例如築壩造成自然棲息地遭破壞、人造雨的化學汙染、要求人民離鄉背井大舉遷村等問題。 有鑑於此，政府當局絞盡腦汁、從長計議，決定將建設新水庫、加強集水區管理和實施水土保護措施等所有議題納入討論，希望能在供應運河水資源與永續生物多樣性之間取得平衡。 重如泰山的世界經濟要道 巴拿馬運河的建造，實證了人類解決問題的才智與克服天險的能力。然而，時序來到了一百一十年後的今日，在氣候變遷與永續發展的兩大議題下，人類智慧再度迎來考驗。 百餘年來展現的人類智能、工匠藝術、生態管理與文化多樣性，寫下了巴拿馬運河區的傳奇；重視與維護該區的環安，將能延續並最大化利用這條重要的世界經濟要道，並毫無懸念地體現出人類與自然共存共榮、共享共贏的和諧之美。 而氣候變遷正考驗著巴拿馬的生態系統、生物多樣性與人口成長的存續。尋找解方已成燃眉之急，持續關注與創新應變來面對此一挑戰更是迫在眉睫。 唯有倡議永續經營，執行環安策略，在保有淨土、活化生態的原則下，這座近代偉大建設之一的巴拿馬運河，方能繼續活絡全球經貿，帶動巴拿馬在經濟與人文層面上的持續發展。 翻譯/李月滿…

德涅斯特里亞(Transnistria)邊境，海關人員迅速檢查旅客護照，並從檢查哨站遞出一份寫有出入境日期的簽證。前往首都蒂拉斯波爾(Tiraspol)途中，沿途可見幾名身著俄羅斯軍服的駐兵。位於東歐內陸國摩爾多瓦東部、不受國際承認的德涅斯特里亞，蒂拉斯波爾人口約十六萬。儘管地緣政治深受俄羅斯影響，但德涅斯特里亞一九九○年宣布獨立建國。飽受西方國家批評的現任總統瓦季姆．克拉斯諾謝利斯基(Vadim Krasnoselsky)，已進入第二任期，並在這個搖搖欲墜的共和國堅守自己的地位，未遭受任何政敵反對。 在政治權衡下獨立 克拉斯諾謝利斯基出生在蘇聯時期的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的貝加爾地區，他畢業於哈爾科夫的軍事學校，後來加入德涅斯特里亞的安全部隊，並開始考慮政治生涯。儘管極度崇拜與熱愛沙皇尼古拉二世(Tsar Nicholas II)，克拉斯諾謝利斯基卻主張與斯拉夫東方取向結合，強調以摩爾多瓦主義的獨特文化認同來追求國家獨立。截至二○○四年，德涅斯特里亞的人口組成為32%摩爾多瓦人、30%俄羅斯人以及29%烏克蘭人。有別於基於少數民族的後蘇聯分離主義運動，德涅斯特里亞的獨立動機主要出於政治權衡，而非民族考量。在經濟面向而言，該國被俄羅斯吞併的潛在危機將危及與歐洲國家及透過烏克蘭敖德薩港通往亞洲的國際貿易。 德涅斯特里亞的政治環境和與政府關係密切的企業家密不可分，這些企業為國家提供財務支持，以換取對等的創業自由。其中以維克托．古桑(Victor Gusan)為重要代表人物，他是摩爾多瓦的政治家和企業家，亦曾是KGB官員──KGB是前蘇聯時期的情報和安全機構，至今仍是德涅斯特里亞祕密情報機構的官方名稱。 不論是在政壇或商場上，古桑都是一位叱吒風雲的人物。據悉，他掌控該國六成以上的經濟。這位在網路上幾乎找不到相關資料的神祕巨賈，是蒂拉斯波爾足球俱樂部的主席，也是謝里夫(Sheriff)企業帝國的創辦人，集團旗下品牌涵蓋眾多產業，包括媒體、超市、購物中心、加油站、銀行、保險公司和干邑白蘭地製造。在農村的少數獨立小農難以與謝里夫集團競爭抗衡。 古桑甚至壟斷當地的食品貿易，並從土耳其進口大量低品質產品，用以滿足尋求平價商品的居民。謝里夫集團以財力支援與控制執政黨。此外，謝里夫集團的員工薪資僅透過自家銀行匯入，員工不能在其他銀行帳戶收取薪資。 即使德涅斯特里亞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蒂拉斯波爾的生活還稱得上安適，可看到零星來自摩爾多瓦的觀光客。摩爾多瓦首都基希涅夫(Chiinu)和蒂拉斯波爾三十年來的戒備緊張關係，導致德涅斯特里亞經濟疲弱。 立場親西方路線，盼加入歐盟的摩爾多瓦對德涅斯特里亞採封鎖策略，在貿易施加限制和壓力。舉例來說，德涅斯特里亞的標誌性商品干邑白蘭地，其產地必須標示摩爾多瓦製造才得以進入歐洲各國。德涅斯特里亞政府聲稱，摩爾多瓦禁止自德涅斯特里亞進口藥品、食品和肥料。矛盾的是，摩爾多瓦現今國內使用的電力全來自德涅斯特里亞的發電廠，該發電廠為兩國提供九成以上的電力。 國內有俄國駐軍 正式國家全名為德涅斯特河沿岸摩爾達維亞共和國(Pridnestrovskaia Moldavskaia Respublika)的德涅斯特里亞(Transnistria)，字首Trans的意思為「超越」，而Nistru是德涅斯特河的羅馬尼亞名稱。德涅斯特里亞位於德涅斯特河和南部格河之間，西與摩爾多瓦接壤，東鄰烏克蘭，人口約四十九萬，使用語言包括羅馬尼亞語、烏克蘭語和俄語。 德涅斯特里亞原屬於前蘇聯摩爾達維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一部分，歷史背景非常複雜。一九二四年，在俄國革命和蘇聯成立後，摩爾達維亞蘇維埃社會主義自治共和國在德涅斯特河左岸(即今日的德涅斯特里亞)成立，併入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一九四○年德蘇互不侵犯條約簽立後，蘇聯併吞比薩拉比亞，並建立德涅斯特里亞在內的新摩爾多瓦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涅斯特里亞先後被羅馬尼亞和德國軍隊占領，隨後於一九四四年被蘇聯紅軍收復。在史達林統治的蘇聯帝國下，摩爾多瓦逐漸蘇維埃化，俄語成為強勢語言。該地區劃分為兩個經濟區域，西部仍維持為主要農業區，而東部的德涅斯特里亞則發展紡織工廠、重工業、葡萄酒和能源產業。 在後蘇聯時期，摩爾多瓦於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七日獨立，並將羅馬尼亞語定為官方語言，種族和政治的緊張關係漸漸浮現。德涅斯特里亞講俄語的大多數人感受到摩爾多瓦主張與羅馬尼亞合併的民族主義運動威脅。一九九○年，德涅斯特里亞宣布從摩爾多瓦獨立，導致一九九二年爆發武裝衝突，超過一千人喪生。後來在俄羅斯軍隊的干預下才停火，而德涅斯特里亞至今未被大多數國家承認為正式的獨立國家。 儘管德涅斯特里亞未被聯合國承認，但自一九九二年以來，該國已發展自己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機構，並和俄羅斯保持密切關係，境內甚至有俄軍駐紮。 三十年來，德涅斯特里亞就像其他獨立國家一樣，擁有自己的政府和貨幣(德涅斯特里亞盧布)。國民有言論自由，且未受俄烏戰爭直接影響；人民透過國家電視頻道和第一頻道(Russia 1為俄羅斯規模最大的全國電視頻道)關注俄烏衝突，對俄、烏的官方態度中立。然而，在德涅斯特里亞境內的一千四百名俄羅斯駐軍卻產生微妙的影響力。由於歷史與文化背景，德涅斯特里亞國內有高比例講俄語的族群，因此，立場較親俄。 德涅斯特里亞距離烏克蘭邊境的第三大城敖德薩僅咫尺之遙，自俄烏戰爭爆發以來，德涅斯特里亞避免與邊境的烏克蘭駐兵發生衝突。當地電視台立場明確表態挺俄，然而國內主流民意更支持國家獨立性。雖然第一頻道播放反西方言論，人民的反西方情緒卻不普遍。 親俄的民間氛圍 德涅斯特里亞經歷蘇聯解體和一段深刻對理想的幻滅，象徵輝煌時代的結束。感今懷昔的亞歷山大(Alexander)是蒂拉斯波爾居民，今年五十五歲，他是來自敖德薩的烏克蘭人，也曾是蘇聯紅軍士兵。一九九○年，亞歷山大加入 軍隊，對俄羅斯一片丹心的他曾參加過一九九○年至一九九二年間的內戰。現已退役的亞歷山大將他的車庫改造為小型軍事博物館，接待遊客參觀蘇聯時期的武器和裝備，這些展品全來自他烏克蘭和摩爾多瓦的朋友。 亞歷山大掛保證：「我收藏的這些玩具都不能正常運作了，但我沒有權力公開展示。這個車庫是我的祕密花園，我為收藏感到自豪，如同我對蘇聯的歷史引以為傲，這是我愛國情懷的展現。」雄心壯志的亞歷山大拿出一張他在二戰中陣亡的祖父母照片感慨地說：「德涅斯特里亞終將回歸俄羅斯懷抱。」 德涅斯特里亞至今依然根深於前蘇聯，很大程度得歸功於像七十歲的娜塔莉亞(Natalia)這樣的人，她在一個以亞美尼亞裔為主的格里戈里奧波爾小鎮上的市立圖書館上班。格里戈里奧波爾居民和希望在學校使用拉丁文和羅馬尼亞語的摩爾多瓦居民經常發生激烈的爭論，而這與國家政策牴觸。俄羅斯裔的娜塔莉亞自二○○五年市立圖書館成立以來就一直負責管理。這座於一九五三年建造的建築物，前身是共產主義青年團的聚集會所。在她狹窄的辦公室裡，周圍堆滿置放在金屬書架上的書籍。外表冷酷鮮少微笑，卻充滿知性的娜塔莉亞表示，她出於愛國主義只閱讀俄羅斯作品，「我在向祖國致敬的傳統俄羅斯文學裡得到慰藉。」 七十歲婦人斯韋特蘭娜(Svetlana)住在蒂拉斯波爾郊區的布利尼赫托爾村，生活圍繞在自宅和負責園藝景觀的學校。她靠每月一百二十歐元(約四千三百元新台幣)的退休金，及學校每月支付一百八十歐元(約六千五百元新台幣)工資才能過上安逸的生活。 來自烏克蘭利沃夫的斯韋特蘭娜曾在蘇聯集體農場擔任會計，七○年代和丈夫遷居前蘇聯時期的摩爾達維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廚房裡掛著父親的照片，斯韋特蘭娜懷念過往而感嘆：「家父曾說布里茲涅夫總理讓我們度過歲月靜好的幸福時光；令人遺憾的是，戈巴契夫的出現卻背叛全體國民，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斯韋特蘭娜身體硬朗，擅長種植葡萄、番茄、馬鈴薯和櫻桃，有時也會在自家門前兜售葡萄。她計畫近期從學校退休，全心全意打理花園。如同德涅斯特里亞人民的日常，斯韋特蘭娜釀造葡萄酒、玫瑰酒和白酒。她批評謝里夫集團壟斷食品貿易：「謝里夫集團拒絕收購我們的優質有機農產品，小蝦米終究無法對抗大鯨魚，我們只能被迫接受壓迫。」當地小農只能在路邊販售少量蔬果，甚至必須賄賂警察給予方便。 新世代的認同危機 十九世紀初期，在俄羅斯女皇凱瑟琳二世的政策推動下，第一批保加利亞、德國和亞美尼亞移民抵達位於今日德涅斯特里亞的帕爾卡尼村(Parkani)，一同落地生根。這個村名源於烏克蘭語，意為「柵欄」。隨著時間遞進，保加利亞社區在德涅斯特里亞逐漸安身立命，現今他們的後代對自己的身分認同依然是保加利亞人。曾經是俄語教師的莉迪亞(Lydia)來自帕爾卡尼，為了與鄰居溝通，她不得不學習保加利亞語。莉迪亞的父母是在前蘇聯集體農場工作的俄羅斯裔農學家。 當年剛新婚的莉迪亞離開帕爾卡尼，搬到一百公里外定居，時光荏苒，如今退休的她仍在喪夫的悲痛中。她的三名子女都住在俄羅斯，其中一位兒子計畫探望她，協助莉迪亞將面積過大的花園部分出售，並重新整理房屋。自俄烏戰爭爆發，從莫斯科的直飛航班必須經葉里溫(Yerevan，亞美尼亞首都)再抵達基希涅夫，子女的探望變得不易。莉迪亞在廚房凝視窗外，回憶起丈夫的喪禮說：「那天來參加的有八十多位，我非常感激我的鄰居。」接著莉迪亞談起文學，並回到我的提問：「我讀過俄羅斯詩人葉塞寧(Sergei Yesenin)和勃洛克(Alexander Blok)的許多詩集，他們雋永的作品為我帶來內心平靜和回憶。」 上一代緬懷昔日生活，回顧當時以寧靜、家庭、工作與和平為社會根基的年代；而新世代青年則面臨不確定的未來，身處在父母受歷史束縛的政治宣傳，以及自己同時面對西方世界更多發展機會之間，新、舊世代都有各自的人生抉擇。基於語言共通性，如果選擇前往莫斯科，顯然是風險相對較低的決定；而西方世界則更具挑戰和未知數。 羅馬尼亞政府針對在德涅斯特里亞講羅馬尼亞語的摩爾多瓦青年，祭出身分統一的政策，若祖父母是公認的羅馬尼亞裔即可申領護照。此外，比德涅斯特里亞更具優勢的是還提供新公民每月五十歐元(約一千七百元新台幣)的新生兒生育津貼。 薇羅妮卡(Veronika)與畫家丈夫安德魯(Andrew)以及好朋友歌手和鋼琴家共享生活。他們經常在工作室聚會，尋求靈感湧現，並且遠離國內動盪。 當被問到德涅斯特里亞是否能給年輕人未來時，薇羅妮卡斬釘截鐵地說：「我不這麼認為。我和朋友一致認為歐美國家充滿希望，但俄羅斯毫無機會。」對她而言，德涅斯特里亞的人民既天真又迷惘，環境變化緩慢，老一輩無法理解。薇羅妮卡說：「這裡的人民只是盲目支持給予他們資助的國家，也就是俄羅斯。由於普遍教育水準較低，大多數人不了解世界真正發生什麼事。」由於經濟匱乏，薇羅妮卡和她的朋友可能會繼續住在德涅斯特里亞。 靠近蒂拉斯波爾郊外的本德里堡壘(Bendery Fortress)，歷史可追溯至十三世紀，是當地著名的旅遊景點，我們在這裡見到了三十一歲充滿魅力的茱莉亞(Julia)，她曾在蒂拉斯波爾的公司擔任秘書，現懷有七個月身孕。茱莉亞定期到亞歷山大．涅夫斯基教堂(Alexander Nevsky Church)做禮拜，希望孩子未來能在此受洗。和大多數的德涅斯特里亞人一樣，茱莉亞是充滿笑容且樂觀又虔誠的東正教徒，丈夫在加拿大擔任卡車司機，會定期匯薪水給她。 男性出國工作，女性留守家園的型態在當地很普遍。茱莉亞和丈夫分隔兩地，她習慣這種生活模式，從不抱怨，任勞任怨地等待孩子的出生。茱莉亞的祖父和朋友會在生活上給予幫助，她計畫三年後移居加拿大與丈夫團聚。雖然在蒂拉斯波爾的生活還算怡然自得，她也樂於在社群平台上分享到世界各地旅行的照片，但茱莉亞知道在大西洋的彼岸有更美好的生活等她。 在這個不受國際承認，卻以其身分和文化自豪的國家，德涅斯特里亞人民沐浴在溫暖春日下，用真誠的微笑接待旅客，靜待那些將決定國家在國際社會上存在與否的政治決議。德涅斯特里亞處境艱難，徘徊在陷入飽受戰火蹂躪的烏克蘭、擔憂國內俄裔人民處境卻不願承認的俄羅斯，以及渴望成為歐洲國家的摩爾多瓦三者之間。除了少數親俄人士，德涅斯特里亞人民別無選擇，只能任命運擺布，繼續無助等待或離開。人民或許面臨地圖上國界被重新繪製的命運，面對困境，住在蒂拉斯波爾的人就像漂流在河上的船，享受這片寧靜。 翻譯/蕭逸瑄…

因為全球氣候異常，地中海沿岸的農業國家正面臨農業地景與耕作方式改變……。 想要比對出明確的差異，或許可以從數世紀前的藝術作品一窺端倪：畫作中，原本是森林和牧場的地點，如今是一整片的葡萄園、橄欖田，而一床床看似白色被單的織網，也正撲天蓋地覆蓋在數公頃的農地上。 這些如蜘蛛網般的蓋布，鋪設的目的是為了防止農作物遭冰雹與蟲害，農作一年比一年嬌貴易損，農耕方式也因而產生改變。 氣候變遷，改變了義大利的作物種類與種植區域，農村景致因而產生變化，傳統的葡萄園與橄欖田從一個緯度逐步遷移到更北、更高的另一個緯度；熱帶水果品種也以大軍之姿席捲了原本的南部農耕地帶。 此外，原本雨水充沛、不需任何人工灌溉的地區，也因為氣候改變造成經常性乾旱，迫使農民必須在農田裡架設人工洒水系統。豆科植物因耗水量少，大受農民歡迎。然而，農田景觀的改變與作物種類的更迭，都遠不及以下這項發現更令人憂心忡忡。 根據歐洲環境總署(European Environment Agency)的數據顯示，本世紀末，義大利恐將失去大量農田，損失金額預估在五百八十億至一千兩百億歐元(約二至四兆元新台幣)之間。 全球暖化及氣候變遷的問題影響各國農業已非新聞，而今日農作的遷移則由南往北，路徑恰好相反。 農作物遷徙記 歷史上，義大利的橄欖與葡萄栽種區曾因氣候因素由北向南移動，這在古羅馬學者馬庫斯．特倫提烏斯．瓦羅內(Marcus Terentius Varrone)的《論農業》中獲得證實：「昔日，北方漫長的嚴寒期使這裡連一棵葡萄樹或橄欖苗都無法生根發芽；今日，酷寒趨緩，橄欖和葡萄於此豐收。」義大利農業生態的改變歷程可視為一部「作物遷徙記」。 有著「美麗鄉村」稱譽、同時也是北義著名的貝爾帕埃塞起司(Bel Paese)發跡地，當地農產品栽種的變化就是最好的例子：例如硬粒小麥栽種的區域，在過去的二十年間，很明顯地往北方遷移並增加了90%的農田面積(南部則減少10%以上)。 同樣地，在過去二十年裡，曾居南霸天地位的番茄，也演繹出南北輪替的現象：北義產量增加了27%，占全國總收成的49%；南義產量則下降17%，占全國總收成45%。 二○二三年十月底，松德里奧(Sondrio)省的波吉里登蒂(Poggiridenti)城正值橄欖大豐收季，「我肯定這些是全世界緯度最北的橄欖樹了。」指著眼前這片橄欖園，園主吉安弗蘭科．皮扎蒂滿足且愉悅地向我介紹道，「在這個與瑞士接壤的瓦爾泰利納(Valtellina)山谷區，原先一棵橄欖樹都栽種不起來，拜氣候變化之賜，目前已經從零增加到一萬株了。」 和番茄同列為義大利代表作物的橄欖，二十年來在北義的種植面積以擊電奔星之勢，快速地增加了12%，而且在南義仍占80%耕地面積，居全國之冠。同樣為了配合氣候變遷，葡萄樹種植區域也往氣候較為涼爽的北部遷移，和番茄與橄欖等作物一齊加入了北漂的行列。 拜多羅米提山(Dolomites)陰涼氣候之庇蔭，位於特倫托市斯克萊莫(Sclemo)村莊的菲拉利(Ferrari)酒莊，得天獨厚地孕育了世界七大葡萄品種之一的黑皮諾(Pinot Noir)，以及製作白葡萄酒有名的夏多內(Chardonnay)綠皮葡萄品種。 目前酒莊位在大約海拔七百五十公尺處，然而若將時序往前推移二十年，當時的酒莊位置則是位於海拔三百公尺處。如果氣候持續轉變，估計到本世紀末，海拔八百公尺將成為最適酒莊設置的高度。 熱帶水果、咖啡成新寵 隨著天氣的變化，南義的農業景觀也正蛻變中。十八世紀末，歌德筆下的西西里島曾是一處「遍地檸檬之地」；二○二三年，因乾旱之故，西西里島的檸檬產量驟減50%。許多人轉而種植像是酪梨、芒果、香蕉和木瓜等熱帶水果。 康塞托．普格利西(Concetto Puglisi)在卡拉塔比亞諾(Calatabiano)創立了熱帶水果公司，專門從事芒果的生產和銷售。「我們產銷的芒果品質與甜度保證大勝進口貨。氣候變遷的確給靠天吃飯的農夫們帶來很大的挑戰，但對栽種熱帶水果的我們來說，這樣的氣候減少了霜凍的產生，反倒保證品質的穩定。」康塞托如是說。 除了水果，當地農民也開始轉作咖啡。羅索里諾．帕拉佐洛(Rosolino Palazzolo)在泰拉西尼(Terrasini)種植的咖啡，預計將於二○二六年正式銷售。 不過，熱帶水果雖然崛起，但因種植面積有限且區域分散，加上栽種與收成多靠人力，因此產量不多，仍屬小眾市場。然而，從超市農產品販賣區所陳設的國產芒果跟酪梨日益增多的趨勢來看，國產熱帶水果生產與經營儼然已經頗具利基，在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 近年來，義大利國家統計研究所(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Statistics，簡稱ISTAT)更將這兩項熱帶水果納入國民口味評鑑與消費物價走向的調查項目。隨著經濟價值日益受到重視，芒果和酪梨竟也被竊賊盯上，成為西西里島員警必須保護的對象，除了夜間需要派員巡邏田間防止盜採，護送這兩項農作物前往銷售市場也成為警政任務之一。 根據統計，四十四年來，義大利全國最高溫曾出現於二○二二年，次高溫則在去年二○二三年測得。與同期平均溫度相比，二○二三年的平均氣溫高出將近一．五度。氣溫升高、降雨減少，乾旱成為災難，農業面臨考驗，例如今年二月發生的乾旱，就迫使義大利政府宣布西西里島全面進入自然災害狀態。 藉由改變農田所在緯度與調整作物生長期的結果，是農作物產量大幅減少，特別是春夏週期的作物，如玉米、向日葵和甜菜等。 順勢崛起的耐旱作物鷹嘴豆 水資源匱乏向來是義大利當局最頭疼的問題，各界莫不紛紛絞盡腦汁試圖找出相應對策，而鷹嘴豆被大舉抬上餐桌，就是歐洲最大的罐頭集團之一Conserve Italia提出的因應之策。 位於馬雷瑪(Maremma)中心、羅馬以北約一百公里處的塔爾奎尼亞(Tarquinia)，是義大利全境最乾旱的地區之一。七月的某個早晨，保羅．托比尼(Paolo Tombini)正駕駛著曳引機在自家田地裡收割鷹嘴豆，這裡的鷹嘴豆已全數由Conserve Italia收購。 鷹嘴豆是耐旱作物，也因此受義大利農民歡迎，成為適應天氣暖化的農作選項，種植總面積約兩萬公頃，而供應Conserve Italia的鷹嘴豆，十年內種植面積就已達三千公頃，種植地點還包括了馬爾凱(Marche)以及艾米利亞－羅馬涅(Emilia Romagna)這兩個原本不曾發生旱季的地區。 全球暖化對義大利所產生的巨大影響，不僅展現在農業政策上，義大利人的飲食習慣也連帶地發生變化。 植物性蛋白拯救未來 因為全球氣候異常，豆類作物在義大利的栽種數量與普及度日益攀升，這樣的變化趨勢與鄰近國家相比特別一目了然。在西班牙，每人每年平均消費豆類為三．四公斤，法國為二．五公斤；而在義大利，則遠遠超越兩國加總，來到了九．二公斤。 自二○一六年以來，義大利境內豆類的消費量成長33%，逐漸取代了傳統飲食中的肉類與奶製品，成為國人飲食中重要的蛋白質來源。 其中鷹嘴豆可說是地中海地區最普遍的豆類，如今也常見於義大利人的餐桌上，而它成為今日義大利的國民料理似乎也有跡可循。早在兩千年前，古羅馬奧古斯都時期的著名詩人賀拉斯(Horace)就已在他的諷刺詩中，歌頌了一段以鷹嘴豆搭配義大利傳統粗寬麵(lagane)果腹的撙節生活。 從義大利豆類需求量增加的農業現象，我們發現攝取植物性蛋白與環境的可持續發展，這樣的相關性已經備受矚目。豆類與肉類同為蛋白質來源，然而與畜牧業相比，增加豆類的生產與消費，直接意味著溫室氣體排放減量、減少土壤汙染與節省水資源，更與近年來普遍推廣的蔬食養生與友善動物概念相謀合。 義大利食品大廠百味來(Barilla)意識到這樣的概念，也將之落實在近年來倡議的工廠章程與經營策略。 「食品製程中，僅控制材料品質已顯不足，唯有深入源頭了解整個種植與製程，才能有效優化其對環境的影響。因此，從二○一七年開始，百味來公司要求小麥供應商進行土地輪耕，讓農田輪流進行小麥、油菜籽和豆科植物的栽種，因為正確的輪作可減少土壤侵蝕、保持土地肥力及增加產量，是一種經濟和環境上可持續的做法。」任職於百味來採購部門的切薩雷．龍奇(Cesare Ronchi)如是說。 從義大利麵條到餅乾，百味來還決定在市場上全面推出豆類成分的食品，矢志將「創新」與「社會責任」列為公司未來的經營方向。 科技救農業 單靠栽種豆類作物來因應氣候變遷是不夠的，還需要科技來解決農業遇到的挑戰。 位於拉文納(Ravenna)的阿斯特拉技術實驗和農業環境研究所，目前正在測試新的作物品種，一旦成功，這些新作物將能抵抗日漸暖化的氣候與病蟲害(來自當地或外來種)。此外，位於托倫蒂諾(Tolentino)的作物改良研究和實驗中心也針對穀物品種進行研究和試驗，以因應氣候暖化對當地農業造成的衝擊。 而一項大型的氣象研究與數據統計專案正在義大利波隆那最大的電腦運算中心Cineca進行中，此專案旨在透過氣象數據，預測日益頻繁的極端氣候現象，例如：乾旱、熱浪、強降雨、暴風雪和霜凍等。 尤尼波爾保險集團(Unipol)永續發展部門主管瑪麗亞．路易莎．帕瑪強尼(Maria Luisa Parmigiani)表示：「冰雹和強降雨是近年來造成嚴重農損的主要原因。保險集團的客戶中，已有數千位農民為自家農地投保冰雹險。公司近期也同步啟動農業適應專案(Life Ada)，旨在襄助與提升農業部門對農損的復原力，協助進行相關保護措施，如灌溉系統、防冰雹網、防凍和防霜風扇等設備的架設，以預防護衛農作物安然地通過嚴峻氣候的考驗。」 十四世紀至十九世紀襲擊歐洲的「小冰河時期」，為當時的歐洲帶來了大混亂，卻也是引領他們走向現代化的主要驅動力之一。 德國作家菲力浦．布洛姆(Philipp Blom)在《大自然的叛逆》一書中寫道：「歷經了冷冽的自然洗禮，數世代後，歐洲面貌全面改觀；原為主要糧食的穀類作物，受到這波凜冽氣流的肅殺後，生長節奏紊亂、糧食危機驟生。為適應這場大自然反撲所引發的生存危機，當時的歐洲人被迫走向改造之途，於是知識因而萌生，創新是以崛起。」 鑑古觀今知未來。變化可能帶來混亂，也可能導致我們與原訂目標背道而馳，然而歷史告訴我們，人類社會的演進存在著「危機即轉機」的可能性。知識和思想領域蘊藏著看不見的可實踐性、創新性與探索性，而這些，是奠定人類進步的基石，也是科技世代必備的思維。 翻譯/李月滿…

我心心所愛的植物美化了這個娑婆世界、養育著萬物。不管是畫蛾、畫蝶，自然而然地，也畫下牠們的食草。 台灣是美麗的蛾類王國。在台灣已知的蛾約有四千多種，而台灣已知的蝴蝶約有四百多種。根據蛾類專家們的推估計算後，台灣的蛾，種類可能遠超過四千種。 蛾與蝶是屬於鱗翅目的一類昆蟲。鱗翅目的昆蟲，簡單來說就是翅膀上具有鱗粉、鱗片的昆蟲。他們的生命週期歷經卵—幼蟲—蛹—成蟲，四個不同發育的過程，這種過程又稱為「完全變態」。而像蜻蜓的生命週期只有卵—幼蟲—成蟲三種歷程，沒有蛹，這便稱之「不完全變態」。 蛻皮換齡是蛾、蝶最脆弱的時刻，每一次換齡都是與生命在搏鬥，養育、觀察牠們，可以感受到牠們的生存艱辛及各種環繞在牠們身邊的天敵，能夠變成一隻蛾或蝶，都是在斑斑血淚交織下，度過層層危險才能幸運地破蛹出繭，展翅翱翔天際！ 蛾與蝶同屬鱗翅目，命運却大大不同，長久以來大家喜愛蝴蝶却厭惡蛾類，並嫌棄地稱之為「臭ㄧㄚˊ」、「垃圾ㄧㄚˊ」，從前鄉下的長輩們看到蛾類飛來家中，都非常不待見牠們，無情地將牠們狠狠踩死或是用掃把打死，印象中沒有人會喜歡蛾。 蛾與蝴蝶就像一個是黑夜一個是白天，夜裡出現的是蛾，白天看見的是蝶，但其實不然，許多漂亮鮮豔的蛾也會出現在白天裡，如我家常見的粉綠白天蛾及雌黃粉尺蛾，就非常喜歡白天裡徘徊在花叢間吸蜜。蛾類裡有非常多難以想像美麗的蛾，如霸氣十足的皇蛾，拖著長尾飛舞的水青蛾及像一枚精緻胸針的尺蛾等，蛾的樣貌形形色色、千姿百態、繽紛耀眼，是飛行在暗夜裡最出色的舞孃。 喜歡蛾、養蟲、畫蛾都是一個偶然。一開始是想畫蝴蝶，因為加入了「慕光之城——蛾類世界」，看見各式各樣美麗的蛾，就這樣踏上了養蛾、繪蛾之路。畫蛾容易，得蛾不易！因為我是一個重度戀家的繪者，沒有重要的事絕對不會出門。幸運地認識了林冠廷及李柏興兩位先生，他們總是大方的分享蛾寶寶給我，我們非親非故，他們卻送了我許多的幼蟲，令我深深感動！最後衷心地感謝本書裡所有幫助我的人，非常地感謝您們。讓我順利地完成這本《花與翼》昆蟲植物書。 第一次親密接觸 住鄉下卻很少留意蟲類的作者，在陽台植物上發現這隻天蛾類幼蟲，胸前有鮮豔醒目的藍寶色大眼紋特徵。她日日透過昆蟲箱飼養觀察各種樣態，自此開始了描繪蛾、蝶、花的旅程。 為了皇蛾，種下一棵美麗的江某樹 皇蛾與江某樹 皇蛾是世界上展翅後最大的蛾類，幼蟲食量極大，最愛吃江某葉。所以我為了皇蛾，種了一棵美麗的江某樹。 蛾類的齡數是以每蛻一次皮來計算，幼蟲在換齡的前一天會不吃不動，酷似陣亡般癱軟。初次飼養皇蛾時，看見一隻幼蟲掉落癱軟不動，將其放回葉子上還是無法攀附再次滾落，觸摸牠也沒反應，以為牠已經死亡，便用葉子包裹後埋葬在花盆裡。隔日其它幾隻幼蟲也出現同樣的情形，我心想這批幼蟲大概都要陣亡了。一陣子過後卻發現有幾隻幼蟲已蛻皮完畢，變得更強壯肥美，也懊惱自己的無知活埋了一隻皇蛾幼蟲。 幼蟲蛻皮之後的第一餐便是將自己的舊皮囊吃掉，好像在吃白色綿花糖一樣，模樣可愛極了。接著我先是以江某的嫩葉餵食，經蛾友林冠廷先生提醒，皇蛾幼蟲食用嫩葉容易拉肚子而導致死亡，便立即改以中老葉餵養。幼蟲的大便形狀非常美麗特別，如圖左下方所繪，正面就像一朵有六片花瓣的菊花，側面看起來則像個手榴彈。終齡的幼蟲在停止進食及出現水便後，身體會逐漸縮小，開始吐絲結繭，繭為褐色。幼蟲會在葉梗與樹幹處加強吐絲固定以防止繭體掉落，強靭堅實的繭體上方處絲線會較為疏鬆，以利於蛾破蛹後從上方處爬出繭外。 這隻皇蛾的生命歷程是：二○二二年九月八日，產卵日。九月十八日，孵化(一齡)。九月二十一日(二齡)。九月二十四日(三齡)。九月二十九日(四齡)。十月二日(五齡)。十月九日(六齡)。十月十八日(終齡)。二○二三年一月十五日，一隻美麗的皇蛾破繭而出。 圖中所繪的皇蛾是由蛾類專家吳士緯博士提供。台灣各地的皇蛾特徵略有不同，圖中的雌蛾來自中南部，前翅末端較為圓鈍形，北部的雌蛾就與雄蛾相似，前翅末端呈尖長狀。雌蛾體型比雄蛾肥大，尾部呈灰白色，翅膀上美麗的透明窗紋呈風箏形，雄蛾則為三角形。皇蛾羽化後在不被打擾之下通常會一兩天不動，由於口器已退化所以不會進食。成蛾的壽命約十二天左右，其間雌蛾會散發費洛蒙，吸引雄蛾前來交配，產卵可達三百粒以上，此時皇蛾的生命也來到了盡頭。 驚悚電影的明星 鬼臉天蛾與龍船花 電影《沈默羔羊》的海報上，停在美麗素淨女人嘴唇上的那隻蛾就是鬼臉天蛾，牠最顯目的特徵就是胸部上灰白色骷髏頭圖案，是一種略帶神祕又恐怖的大型蛾類。牠也是蛾類中少之又少會叫的蛾，畫時只要用畫筆輕輕觸碰牠，牠便會身體上下擺動並發出唧、唧、唧的叫聲。 二○二二年六月四日，在鄰居的菜園裡發現了這隻終齡的綠色大蟲正津津有味吃著茄子葉，整棵茄子葉幾乎被牠啃食殆盡。鬼臉天蛾的食草眾多，身邊的龍船花正紅豔盛開著，思慮到讓這本書的食草種類更為多彩豐富，就將這隻鬼臉天蛾的食草改為紅色龍船花，龍船花的葉子鬼臉天蛾也非常愛吃。 龍船花喜歡生長在半遮蔭的灌樹叢之間，它在台灣可以四季開花，春夏交際時花開最為旺盛。端午前走在花蓮的鯉魚潭步道時，湖面上會有選手練習龍舟，吆喝聲穿梭，步道旁的龍船花也正逢盛開時節，令人印象深刻。 發現鬼臉天蛾的兩天之後，六月六日停止進食，不停徘徊爬行。隔日牠定點不動，也許是不斷的爬行瘦身所致，肥胖圓潤的身軀開始漸漸地縮小。六月十日進行最後一次蛻皮成蛹，我畫在蛹旁邊就是牠最後－次的蛻皮。 六月二十七日，羽化成蛾 秋日的美麗邂逅 芋雙線天蛾與海芋 歲末天涼之際買了一盆黃海芋，因為是要拿來畫的，所以並沒有地植而暫時擱置在花圃裡的鴨跖草旁邊。黃色海芋是我歲末最愛訂購的花材之一，花期長又美麗，這朵海芋真是盛開到可以看見佛焰苞裡面的肉穗花序上的雄雌蕊，一般切花市場喜歡杯形漂亮的海芋，這樣打開的花形是比較不受青睞，不過畫畫時我喜歡這樣花苞自然翻開的樣子。 海芋旁邊的鴨跖草是一種蔓延生長快速的植物，當初只種下一小段，卻靠著土肥加上雨水滋潤很快就變成一大片，浪漫的藍色花瓣非常美麗耀眼。因為長得太快太多，常常須要修剪不然很快便會淹沒其它花卉。枝莖細柔匍匐綿延生長，藍色小花清晨盛開，午後便開始閉合凋謝。 二○○二年九月一日，在海芋的葉子上面發現了一隻尾巴尖尖翹翹的芋雙線天蛾寶寶，灰黑光滑的身體頭部有一排白黃斑點，胸部兩側有兩對擬眼紋，腹側中央有排橢圓形色斑及細小白點，橢圓斑上面呈暗紅色下面為金黃色。幼蟲的橢圓斑顏色會隨著各期蟲齡略為變化，尾端為線狀，尾突上端呈白色。終齡後期，牠會潛入腐葉鬆土裡化蛹。 九月十八日，結蛹，剛形成的蛹為淺褐色，身體兩側各有一排黑點，蛹頭部的眼睛微突可見，蛹體轉為深褐色時便是即將羽化成蛾。 十月一日，一隻淺棕色的蛾破蛹而出，前翅有兩條一粗一細的黑褐色條紋，粗條紋上方中央處有一顆明顯的黑點，蛾體背上有兩條細細的金白色縱線，體側兩邊有金色毛紋。將牠放在樹枝上立即飛向天空消失不見。 放飛，不放飛？ 花鳳蝶與台灣香檬 二○二二年十月，秋意漸濃之際，美花老師砍來一大把野生的台灣香檬給我，一顆顆紅橙橙的果實超級亮眼討喜，果實小巧可愛貌似金桔，新枝側芽白花綻放，香氣襲人，隨意將幾枝插入土甕中煞是美景入室，其餘剪下擺放盤中用來榨汁加蜂蜜。台灣香檬的維生素C可是普通檸檬的三十倍，果液酸溜無比，有時會先採食神祕果嚐後再吃香檬，入口立即轉成香甜可口。 十月一日，發現香檬葉子上附著幾粒黃色蝶卵，隔天十月二日孵化。一齡幼蟲的模樣像灰褐色鳥糞狀，以嫩葉餵食。十月四日蛻皮二齡，八日蛻皮三齡，十一日蛻皮四齡，十五日蛻皮為五齡。幼蟲期大約二十天左右，幼蟲在遇到危險或被觸動時頭部會伸出紅色臭角，並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刺鼻的腥臭味藉此嚇阻敵人。 十月二十四日靜止不動，吐絲固定身體準備化蛹。我畫的這個蛹是呈現棕橘色。十一月三日羽化成蝶。大部分的鳳蝶後翅外緣會有一對尾突，花鳳蝶的後翅則不具有尾突為其主要的特徵，又有無尾鳳蝶之稱，花鳳蝶是完全變態(卵—幼蟲—蛹—蝶)從卵到羽化成蝶歷程約三十天。趁著花鳳蝶剛羽化停歇在葉子上晾翅時，立即快速地畫下牠後翅背面的美麗斑紋，畫活體時我總是小心翼翼分秒必爭，盡快一、二個小時內畫完，深怕牠飛動改變姿形。曾請教過蛾蝶專家有什麼方式可以讓蛾蝶短暫昏迷而無害？答案是一般都是將蛾蝶活體放置冰箱冷藏昏迷。 剛開始覺得要將其放入冰箱，內心好掙扎。蛾常常一天兩天都會停佇一處不動，方便讓我慢慢地為牠畫像，蝴蝶比蛾更為好動活潑，後來為了完整畫下蝶影，有時我會放置冰箱冷藏－下，等待牠不動淺淺昏迷時，拿出冰箱盡快畫完然後放飛。放入冰箱的時間需要拿捏好，時時注意觀察，才不至於冷藏過久令牠受傷無法飛翔；蛾蝶在冰箱裡會呈現短暫的冬眠現象。 放飛與不放飛也是經過一番心理掙扎。曾經一將牠們放飛上天後就被八哥飛來叼走，漸漸地就讓有些蛾蝶在屋內自由飛翔度過牠們的最後一段旅程。…